迷霧穀,八方鋪。
今日的八方鋪前雖仍有車馬絡繹不絕,可生意並不比往常紅火,四十來桌茶位上,僅有零零星星六七桌客人,盡顯蕭條。
鋪中不起眼的邊角處,有一方茶桌難得坐滿了四人。
雪清歡飲盡杯中清香甘甜的茶水,口中卻仍苦澀無比。
坐在他對麵和左手邊之人同他一道身著流觴曲水的藍白衣袍,看來皆為風雅之士,均出自一曲流年閣。
可若細細打量,或能從中瞧出些許端倪。
此二人中,一人略顯清瘦有幾分病態,而另一人身形較為嬌巧更像是個女子,二者腰間雖都別著一杆玉簫,可是否真精於樂理尚值得考量。
讓雪清歡覺得苦澀且頭疼卻非這兩人,而是不久前在他右手邊上落座的一個三十年來歲男子。
那男子身著藏青色勁裝疾服,手腳處袖口紮得極緊,留著頭短發,掛著對濃密的劍眉,雙瞳如黑寶石般深邃的黑中透著光澤,皮膚稍顯粗糙,想來是飽經風霜所致,也正因此,其人露出友善之態時,麵色便顯得極為和善,眼神也相當誠摯,想必在寒冬臘月裏都能讓人覺著溫暖,感受不到絲毫敵意。
自打這和善男子不請自來後,這一方茶桌間再無人斟茶飲茶動筷子吃小點,再未傳出任何聲響。
時過半晌,終還是由這和善男子當先打破了沉寂。
“沒成想一場百花大會後,這江湖變化如此之大,竟連一曲流年閣都收了女子。”和善男子的鼻音有些低沉而厚重,反倒因此讓人覺著成熟而穩重。
“咳咳……”
雪清歡聞言,眉頭一皺,為自己添了杯茶,隨意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後並未將茶杯放下,開口道:“一曲流年閣創立之初,本便是為附庸風雅的誌同道合者提供個交流平台,無關乎性別,過去沒有女子,不代表現在沒有,也不代表將來沒有。”
雪清歡點到為止,不作更多解釋,換了個低沉語氣說道:“不過,你說的倒也不錯,一場百花大會便攪亂了整個武林的風雲,現在這局勢可真讓人琢磨不透。兩天前我們才與銀煞門蕭銀才的‘劍’擦肩而過,不知其隻身一人去往何處。而今日則是碰上堂堂搜魂殿的金牌殺手在此守株待兔,難不成還有主顧覺著我這小小一曲流年閣中人的性命值些銀兩?”
“雪閣主誤會了。”和善男子便是在百花大會與醉紅顏墨泊一戰不分伯仲的冬晴,他先是衝著三人淡淡一笑以示友好,但那笑意並非發自肺腑,更像是強顏歡笑,很快便顯得有些僵硬。
冬晴長聲一歎,放棄了偽裝,眉眼間充斥著苦澀與落寞,看得那一曲流年閣的女弟子竟不禁生出憐惜之意。
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緒,道:“想必三位也有所耳聞,搜魂殿已被從江湖上除名了。”
一語暫罷,茶桌前三人的神色果然沒有太多變化。
冬晴繼續道:“百花大會那日,殿裏同樣安排了人手來接應我們,但他們實力還是稍差了些,沒能闖進來同我們會合,我和不語隻尋到了他們的屍體。隨後,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回殿裏,發現上上下下三十多號人盡遭毒手,殿主,則死得尤為慘烈。”
似是回想起同門中人的淒慘死狀,冬晴微微闔目,接過了雪清歡遞來的茶,不顧溫熱與否一口飲盡,道:“這些年,殿裏生意越發不景氣,死了不少人,也走了不少人。可那,畢竟是我們從小長大的地方,大家便也想著再撐幾年看看,誰知一切竟結束得如此突然……”
見平日間號稱冷血無情的殺手一時深情流露,神色惘然,在座三人不由一陣唏噓,雪清歡勸道:“事已至此,冬晴兄請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