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軻廉的視線落在了紅黑兩顆“士”上,似有所悟。
旋即便見洛飄零微抬右手,雙指輕輕敲落其上,道:“作為一國之都,幽京城的守備自然非中州其他城關能夠比擬,但再如何牢靠的城池始終都存在一致命弱點。”
洛飄零言語稍頓,故意賣了個關子。
牛軻廉自是一點即透,隻是他臉上沒有任何得意神色,反而環抱起那毫不對稱的雙臂,肅然而沉重地說了兩字:“人心”。
洛飄零道:“不錯,自古人心齊,泰山移,可有多少剛硬的城牆早在兵臨城下前便已從內部開始腐壞?當年陽關的淪陷,可說是地處偏僻,增援路徑單一,隻要敵方舍得了血本,下得了重兵,便不難斷了陽關補給,將之拖死耗死。可晉州城呢?前有鎮北將軍賀蘭坐鎮的西陘關,後有甘願做晉州城最後一堵牆的霍家,瓦剌軍一年內組織了七次大規模衝鋒,甚至連西陘關的牆頭都沒能上去過一次,偏偏在第八次進攻時摧枯拉朽,破西陘入晉州。難道真是因為霍家被禁足城中,和您同有護國五虎將之稱的賀蘭將軍少了這股江湖勢力支持便守不住城?”
洛飄零語氣平平,可這三個問題卻如三計重錘,一錘沉過一錘,敲擊在牛軻廉心房上。
是的,能與瓦剌軍對峙一年多的西陘關、晉州城和霍家會在朝夕間傾覆,隻有一種解釋,他們都被自己人出賣了!
怎奈當年在撬開中州北大門後,瓦剌軍便如蝗蟲掠境往東南方突進,直逼幽京,中州形式岌岌可危,所有人的關注點不得不落在如何抵禦瓦剌軍的進一步動作,以及如何去防止瓦剌和東瀛的聯手,再之後便是幾次扭轉戰局的關鍵戰役,而最終抗擊外夷勝利的喜悅很快便蓋過了一切。
蓋過了那些本該被看見,一時被忽略,卻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被遺忘的蹊蹺。
牛軻廉目光灼灼,雖說沙場上兵不厭詐,可若親信中出了叛徒,任誰都難平複心緒。
當年這些事僥幸沒落在他身上,可每憶往昔,他便會有疑惑,會有彷徨,乃至後怕,漸漸地他不再去回想,而是選擇去遺忘。
直到今日洛飄零再提及此事,牛軻廉再也無法回避,盡管他刻意去克製,可那碩大的眼瞳中卻躍動著火苗。
牛軻廉沉聲道:“你是說,朝堂之上有異心之人?”
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洛飄零的回答也很嚴肅:“此人是否對中州有異心另當別論,但已能確定二十年前晉州城遭破門屠城和霍家覆滅便是其一手造就的。”
亂發胡虯無風自動,牛軻廉緊攥著右拳,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道:“為何?”
牛軻廉隻能問出兩個字,洛飄零卻聽懂了其意。
既然能確定二十年前晉州城遭破門屠城和霍家覆滅是此人一手造就的,那為何說其是否有異心還得另當別論?
洛飄零給出了解釋,道:“此人也是構陷瓦剌,助中州攘外勝利的重要功臣,目前則暫無十足證據證明此人存有投敵叛國之心。”
洛飄零並未直言那人身份,但牛軻廉已了然於心,頰畔胡須顫動不止。
洛飄零進一步道:“單憑我們已掌握的情況而言,與此人相對而立的那一方未必一心向著中州。”
牛軻廉神色略顯迷惘,垂首再問了聲:“為何?”
洛飄零道:“因為上個月雙方的行動出奇一致。”
牛軻廉道:“削弱武林?”
洛飄零敲了敲被他挪下棋盤的那顆黑“象”,肯定道:“也等同於削弱中州的整體實力。”
“二者會不會都……”牛軻廉壓低聲音搖著頭,不願去相信自己的猜測。
幸而言語未盡,洛飄零已斷然否定道:“不會。隱忍多年,雙方的積澱已然不淺,藏著的牌麵總要亮出來才好爭奪資源,打壓江湖勢力於雙方有利無害,所以百花大會將會是雙方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默契行動。至於中州陷入危局之日,誰會是守局人,誰才是破局人,現在亦無從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