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記得前一刻被高樓墜瓶砸中腦袋,怎麼下一刻就在了這裏?這是什麼地方?這幾人怎麼都穿得古古怪怪,瞧著灰頭土麵,傻站著看自己作甚?跪在自己身邊的這婦人雖然蓬頭垢麵,倒是秀色難掩。這個滿臉絡腮胡,身高體壯的大漢念念叨叨地作態舉子擲落,是在做什麼?
醒來的這人綜合眼前情況,腦中急轉,驀然悟到:“啊呀!我這是被那花瓶砸死,死而複生,不知穿到何時去了麼?這壯漢投子的一幕好眼熟,莫不是?劉皇叔?我是七進七出的趙子龍麼?不對呀,隻見說趙雲從曹營救出後主,沒見說他負傷不支啊。”瞥那壯漢,“他耳朵也不大,胳臂也不長啊。”忽覺腦中如攪,無數的信息潮湧而入,後背也是大痛,一時腦痛如炸、背痛如剜,抽髓磨骨,難以承受,痛得冷汗頓時下來,他慘叫連連,打滾不止。
左氏從驚喜中回過神來,心道:“定是佛祖開恩,感念我的誠心和阿瓜的忠義,使他複生。”顧不上感謝佛恩,急忙用力把他按住,柔聲說道:“你後心有傷,我剛給你包紮好,不能亂動。且忍一忍痛,等明天給你換過創藥,就會好很多了。”當今世道不寧,戰火連天,她雖很少親自動手,但聽得多了,對療傷也有些經驗,適才的眼淚還沒擦幹,說著,又喜極而泣。
痛了足足一夜,其間昏厥兩三次,次日早上,死而複生的這人才算穩定下來。後背的傷且不提,大致吸收過腦中湧入的信息,他已明白了自己眼下的處境。
這具身體的本主名叫莘邇,字幼著,小名阿瓜,家本關東士族,流寓在此,是那個壯漢令狐奉的屬吏。令狐奉是定西國的宗室,今之年才十九的少主定西王是他的侄子。定西國建國於隴州,而這隴州的稱呼源自前代成朝。
定西國沒聽聞過不打緊,也許是某個朝代的某個小國,可這個成朝是什麼東西?
根據本主的認知,夏商周後,秦統天下,——這與醒來這人的認知是一樣的,問題出在後邊。
秦沒有兩世而亡,始皇帝的長子扶蘇不僅沒有自盡於邊郡,而且回到鹹陽繼了帝位,理政以寬,治民以仁,深得天下士民的愛戴,於是彌補了始皇帝留下的種種問題,大秦帝國胤嗣不絕,直傳到十七世,這才因天子無道,亡了國。
代秦而立的就是成,開國皇帝本是秦朝的小臣,威望不夠,全靠偷機摘桃這才稱了帝,而繼承人們又都不像話,傳了四世即亡。再然後便是今朝了,國號唐,傳嗣到四十餘年時,宗室的強王們競起奪位,互相打得頭破血流,結果被從秦朝始就開始絡繹遷入國內的六夷們趁虛作亂,並各引境外強大的同族部落入侵,最後唐室的強王們紛紛兵敗,要麼被自己的兄弟叔侄殺掉,要麼死於六夷之手,剩存的幾支逃去了江左,重建了帝室,可北地、關中卻都落入了夷手。
這定西國可算是唐人在北地唯一的地盤了。首任國主是唐的隴州刺史,因亂自立,雖還自稱唐臣,然與江左道路隔絕,久無消息通連,已與獨立無異。雖然外有諸夷環伺,但在大唐的旗號下團結民心,曆代的定西王也都不昏庸,竟是國存至今差不多八十多年了。
醒來的人理清了頭緒,暗歎道:“江左的那個雖然叫唐,但與司馬氏沒有區別。即便是在秦朝改了個道,繁衍在這片遼闊土地上的諸族卻沒有變,人心也沒有變,結果仍是一樣。”
晨曦透過林杈,投葉影於地,有的覆在了這人的臉上,顯得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