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導航船敏捷而迅速地穿過前方峭壁之問窄窄的通道,我感到不同尋常的清醒和有力。有一刻,我很想弄清楚自己是怎麼到這兒來的,這究竟是愛琴海還是地中海,我們是什麼時候離開開羅的,以及我記憶中的事情是否真的發生過。可是,這些問題還是從我的腦海中溜走了。我默默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約瑟夫站在主桅杆前麵的橋樓上,搖著頭。我朝著橋樓走去,站在他的邊上,抬起頭。
他披著在開羅時披著的那件長長的紅色絲製鬥篷。他那蓬鬆的、白色和金黃色相間的頭發被風吹向腦後。他死死地盯著我們麵前的航道——那從淺淺的水旁突出的岩石。
他的左手緊緊抓住甲板的圍欄。他深深地吸引住我,我內心的寧靜感在擴張著。他的臉和姿勢沒有流露出一絲令人厭惡的趾高氣昂的感覺,他有一種泰然自若的貴族氣質。他看著前方,眼睛睜得很大。嘴巴跟過去一樣,透露出一種特別柔和的感覺。
是的,這臉龐真是太光滑了。它那光滑的疤痕組織的光輝或許可以在夜晚的街道上嚇人一跳,甚至讓人驚恐。這臉散發出一種微弱的光,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如此溫暖,如此善良且具有人性,以致除了邀請之外,它什麼作用也起不了。
這伸出右手的不死之人,安靜而準確地駕駛著輪船,在航道前麵的岩石中穿行。
我們周圍的海水像融化了的金屬一般閃閃發亮,先是藍色,接著是銀色,繼而變成黑色。淺淺的波浪拍打著岩石,激起一堆巨大的白色泡沫。
我走近了些,盡量不出聲地爬上了通向那座橋樓的台階。
約瑟夫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海水。可是他伸出右手握住我垂在身旁的手。
溫暖,不讓人生厭的壓力。可是這不是話的時機。我驚訝地發現,他已經完全承認了我的存在。
他皺起眉頭,微微眯起眼睛。舵手們似乎是聽到了他沉默的命令,減慢了輪船的速度。眼前的一切讓我著迷。當我越發注意他的時候,我也意識到,他身上散發出的力量以及他那低沉的心跳。
在周圍的懸崖上,在我們左右那窄窄的島海灘上,我還能聽到凡人的聲響。我看見他們聚集在海角上,或是舉著火把跑向水邊。當他們站在傍晚的薄暮之中看著我們船上的燈火的時候,我能聽見他們的心聲,仿佛是聽見了他們的話一般。他們用的是我所不懂的希臘語,可是內容卻是那樣的清晰:首領在過河呢。下來看啊,首領在過河呢。
從某種模糊的意義上來,“首領”這個詞包含著超自然的意思。一種交織著敬意和興奮的氣氛從岸邊傳來,就好像是彙集在一起的,重重疊疊的低語。
聽到這些令我無法呼吸!我想起開羅那些令我心驚膽戰的凡人。為了這件丟臉的事情,我已經在世界上隱姓埋名了十年。而這些人,這些穿著黑衣服的農民,卻知道約瑟夫是誰,至少對他有些許了解。雖然他們沒有用希臘語來表達吸血鬼這個詞,但我卻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我們已經將海灘拋在身後了,兩岸的懸崖緊挨著我們。隨著槳在水麵上的搖動,船向前滑行。那高聳的石牆令夜晚的星空黯淡下來。過了不久,在我們麵前出現一片開闊的銀色海灘。正前方是一堵薄薄的石牆,兩岸環抱著水麵的斜坡漸漸不再那麼陡峭。岩石的表麵又高又陡,我根本無法爬到頂峰。
當我們漸漸靠近的時候,舵手們放慢了速度。船微微向一邊偏了偏。當我們朝著懸崖駛去的時候,我看見一座老式石頭堤壩的隱約輪廓,那堤壩上長滿了閃閃發亮的苔蘚。舵手們衝著空直直地把槳舉起。
約瑟夫還是像以往一樣,靜靜地站著。他的一隻手溫和而有力地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指著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堤壩。我們的燈籠在潮濕的岩石上灑下光芒。當我們距離堤壩還不到五六英尺的時候——這種距離對我們這船的尺寸和重量來是近得危險了——我感到船停了下來。
接著,約瑟夫拉住我的手,一起穿過甲板,爬上船的一側。一個黑頭發的仆人走來,把一個大袋子放在約瑟夫的手上。我和約瑟夫一起悄無聲息地躍過水麵,落到那石頭的堤岸上。我回頭掃了一眼,看見那輪船在微微地搖晃著。幾秒鍾之後,輪船迎著海灘深處的鎮的燈光駛了過去。
我和約瑟夫獨自站在黑暗之中。當輪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變成一個黑點的時候,他指著岩石上一道窄窄的台階,道:“你走在我前麵,岩。”攀登的感覺真好。我們能夠沿著粗糙的台階和Z字形的彎道迅速地向上行進。風變得越來越大,水越來越遙遠,而且像是凍住了一般。波浪的流動似乎也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