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野英吉祖上熟悉中華文化,能熟讀中文書籍,這點讓他在安南的仕途走得很順暢,安南的這幾個自由港可不管你是不是安南人的,隻要你能夠給皇帝帶來足夠的稅金,皇帝就可以任命你為城主。三年前他就是借著這樣的東風,又在阮福源麵前大大地表露了一手用官話遣詞造句的本領,然後就順順暢暢當上了這文山港的縣令。
離開日本這事情對他一點兒也沒有造成困擾,這幾年來他連一絲思鄉之情都沒有。日本幾乎是最早遭遇到人口爆炸的國家,16至17世紀日本人口就已到達一億。由於日本山多地少,人口變多,又沒有高產糧食作物,他們於是就遭遇了饑荒。日本的大名們對管轄下的農民收稅也是非常沉重的,往往隻收收成的一半的大名就已經是明君了,絕大多數大名那時候都是收產出的六七成作為稅收。如此沉重的稅收再加上人口永無止境地增加,日本的社會慢慢地變得病態起來,比如說兒子不離開家就不能結婚,或者兄長結婚後弟弟就不能結婚,而且要吃飯就隻能受到哥哥嫂子的指揮去幹活,成為了一種幹活的機器一般。英吉的上頭就有兩個哥哥,他當時依然信奉了洋教參加暴動的原因也隻是為了能夠吃飽飯而已。因為日本土地的產出此時已經無法供養起如此數量龐大的人口,所以很多日本籍海賊便糾集起來襲擊武朝海岸線的城市奪取糧食銀兩過日子,劫掠一番好歹還能過日子,如果不去劫掠,就隻能餓死在家裏。
文山港此時的日本人之多簡直令人咋舌,城中總人口不過三千多人,其中就有將近兩千人是日本人,他們在本地雖然到處找工作、做小買賣什麼的活得也不容易,但是倒是不至於隨時可能遭遇餓死的威脅了。平常年景南蠻也來,但是平日裏都是在城下掠奪一番,搶了些沒有來得及轉移的糧食財物和來不及躲進城裏的人口就走了,但是今年卻截然不同,這些南蠻的勁頭十足,用了六天時間把河流改道截斷了城內的水源,在城外堅壁清野,凡是抓到的帶武器的人全部砍掉手腳丟在城門口,等死了之後再分屍吃掉,幾天下來人骨在城牆附近壘成了一座小山。
城內雖然人心惶惶,但是城內人對於城外那些吃人野獸們更加害怕,隻能加倍努力地死守。在城樓上觀察了幾天的英吉此時也發現出了端倪,南蠻的主力並不在這裏。他們來的時候浩浩蕩蕩有上千人,抓獲了人口之後讓奴隸們挖斷了河流,然後又有差不多兩百多蠻兵押送奴隸返回南方。剩下的八百多南蠻分別在城的南北和西麵紮營,這幾天來出現的南蠻是越來越少,估計他們是以小股兵力困守這文山港,主力已經轉到其他方向去了。
不過即算是如此,英吉也不敢讓城裏的鄉勇出城戰鬥,這些南蠻不僅人很凶猛,他們帶來的坐騎也很生猛。有的雙足,有的四足,連馬都很少,跑得賊快不說,個體都還很大,衝鋒的時候撞上一下死個人啥的完全沒問題。雖然此時他估計隻剩下兩百左右的蠻兵,可還是不敢派出鄉勇外出驅逐這些蠻兵。這是蠻兵派出使者來,無非就是勸降什麼的,就憑下麵這些蠻兵生吃俘虜,無論如何也是不能投降的。
英吉讓人帶使者過來時,眼角忽然瞥到遠處幾個蠻兵正壓著兩個光著身子的女人站在弓箭射程之外,耀武揚威地望著這邊。他覺得很奇怪,但是等到看到使者的時候就恍然大悟了,“大人,使者已經帶到。”
一個喪魂落魄的書生打扮的男人被帶上了城樓,這個男人抖抖索索地走上前來跪在地上衝著英吉磕了個頭道:“小民是義山城的鄉民,全家被劫掠來此,克洛汗的大人們讓我來勸降諸位。”
“什麼?”幾個地方官和英吉一起盯著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人啊,難道是準備刺殺我等?
“小民出來之前就已經服用了一種藥,如果在三刻鍾內不回去,就會發作而死。而那遠處兩個女人即是在下的妻女。”這個男人垂頭落淚道。“小人既然來此,就定然全家死絕,即使是在下勸降成功,怕是也難逃一死,隻希望大人能夠繼續堅守此城,也能使得在下不至於冤死。”說著他站了起來衝著妻女一側遙作一揖。
然後他又轉過來對著幾個人說道:“諸位大人一定要堅守,我在南蠻陣營中聽聞說有一支軍隊從占城港開出,正在向南行軍。雖然不知道是否能解貴城之圍,但以此次南蠻動用五百餘人前往堵截,其必是一支強軍。所以,還請諸位大人一定要堅守!”說著他慢慢走向城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