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喑喑,蒼黃穆穆;六合一統,所見茫茫。遠景近景相與為一,仿佛夢中蜃境。歸無咎乘風疾馳,目力所見的渾茫異色飛也似順流江景,不住後退。
不必多言,歸無咎此刻再度立身於“銓道會”所打通的小界通道之中了。
按理說,前日此時他便該完成與代螺宗真傳“嵐”的戰鬥,跨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不過因《三十六子圖》泄露,隱宗諸位道尊定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遣出權上真、姚上真等不速之客駕臨雲中,方才拖延了二日。
歸無咎此刻腦海之中又回憶起當初在荒海島嶼之中,第一次奪取金丹修士之金丹的場景。那一戰之後,意味著自己名義上雖是靈形修士,但實際上借助元玉精斛,已經初步具備的媲美金丹修士的實力。
今日與“嵐”的一戰,當年之事,複現於斯。若是一切順利,今日之後,歸無咎便是一位“元嬰”真人了。
雖非貨真價實,但是實際戰力卻要超過天地間絕大多數的元嬰真人。兩相對照,較他“假丹”境界時的戰力可要強得多了。
姚、權二位上真臨別之際,又有一物相贈。不是他物,乃是一小袋“天羅石”,足足有四十枚之多。據姚上真所言,這還是情急之下,千方百計搜羅,暫時隻能得到如此多的數目。
幾位道尊的意思,是今日之後,詮道之會的每一戰都鄭重待之——
說是鄭重待之,其實言下之意,若是遇上對手距自己稍有差距,不妨教其盡量展露手段,不宜一擊製勝。蓋因每一場鬥戰都以一枚天羅石照影,也好為後世弟子留下一道底蘊。
自然,要如此做,四十枚的數目是遠遠不夠的。須知天羅石此物,雖然算不上第一流的異寶,卻其產出也頗有些冷僻,罕有人費心搜集。
諸派上真、長老已經著手搜尋。因此在此之前,歸無的諸般鬥戰,大可不必過於倉促。在諸位上真看來,這一年的詮道之會,總是以與“荀申”的那一戰壓軸。其餘場次,對歸無咎而言就算一日三戰,恐怕也構不成太大的負擔。
如此安排正合歸無咎心意,可謂正中下懷。歸無咎心中看來,若是能夠在前半年多騰出一些時間,鑽研對付禦孤乘的手段,那是再好不過的。先前不過是不願給人留下一個率性輕慢的印象,這才維持進度。如今有這麼一樁借口,正是求之不得。
一刻鍾之後,歸無咎止住遁光。
前方不遠處便是兩界通道的正中心,茫茫四顧,唯有一人靜候於此。
歸無咎的身量本就相當高大,而此人卻比常人略矮了半個頭。因此兩人一旦靠攏接近,反差就愈發明顯了。
不過此人身上一襲大紅衣袍,宛如鮮血染就,身量雖小,氣勢卻足。如此服色在修道之人中也較為罕見。此刻,他似乎對於歸無咎的到來一無所覺,隻是微微側著身子,目視遠方,麵露笑容。
“嵐”。
“嵐”的笑容,看上去很冷。
但是這種“冷”並非常人所謂“冷笑”,而是笑的很天真,很自然。然而這天真自然之中,卻比通俗意義上的“冷笑”更要冷上十倍。
庶幾可稱笑靨如冰,烈火難融。
設身處地的思考,功行修為能夠於一十八家隱宗奪魁,其人會是何等自信?縱然師長上真言及歸無咎的大名,再如何讚譽其略不世出,恐怕也難以打消其躍躍欲試的心理。但是麵前這位“嵐”卻並非如此。
他是一派神遊萬裏,杳然出神。幾乎讓人懷疑此行並非要作一場分量極重的戰鬥,而是踏春遠遊。
歸無咎看得出來。“嵐”是真的對於自己的到來懵然無覺,而非刻意做作。
歸無咎自然不是在種種細節排場之上都要一爭短長,如此也太過落於下乘。於是主動招呼道:“嵐道友有禮了。”
“嵐”似乎被歸無咎的聲音驚醒,轉身望了一眼,見歸無咎來到,眉眼中似乎閃過欣然振奮之色。
隻是他口中卻道:“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剛剛想明白,你就來了。不過,‘嵐’是我的名字,而非姓氏。所以我可以稱呼你為‘歸道友’,你卻不該稱我為‘嵐道友’。”
出言糾正之時,“嵐”的神態異常認真,仿佛是在刻意強調自己對於姓名的堅持。
歸無咎不糾結於此,笑問道:“我觀你在此出神良久,不知你想到了什麼?若是有關道術,能與在下分享一二否?”
歸無咎入鄉隨俗,和“嵐”如市井一般以“你”“我”相稱,似乎正合“嵐”的心意。“嵐”喜上眉梢,歡悅道:“自然是在思索對付你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