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餘地脈,滎元宗。
天光熹微,隱霧漣漣。目力所見,二三十裏外,隱約有青山一座。
大凡仙山名勝,大底都是披著碧色。無它,草木植被之色爾。但眼前這一座“青山”卻與眾不同。此山雖然同樣呈現青色,但是仔細一看,其中並無半株植被,自上而下卻是一塊光溜溜的青石山體顯出的顏色,渾然光滑可鑒。
此時,在這座青山的半山腰,有一塊四四方方、二三百丈方圓的巨石,凸出山體,儼然一座道場。其上三層高的廊坊二百餘座,首尾連成一圈,像是供信步閑遊者暫時棲息之地,又像是某一群人的聚會之所。
東北角落,此處連廊較之其餘略大一些,當中石桌石凳六七座,足可供三四十人歇息。
此時其間果真七七八八聚著幾個少年人。
這些人看似都是十五六歲年紀,唇若塗丹,麵色粉嫩,白白淨淨,似乎伸手一掐能掐出水來。其中五六人服飾相近,看起來似是滎元宗弟子的常服;另有三四人,卻各著華服彩袍,甚是氣派。
這十來個人,兩人正在弈棋,三人在猜枚;另有三四人卻圍著一隻茶色兜囊,好似在分享什麼美食。
唯有一個身量年紀最小的藍發少年,小手托腮,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皺眉不語。
藍發少年沉吟一陣,忽地一把抓住身旁正在弈棋的紫袍少年,高聲道:“胥師兄。《小千靈經》第三層得法之後所雲,邁入‘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的境界,是何須境界?師弟一旦行功十二周天之後,靈明渾渾噩噩,不複記憶。是不是有哪裏煉的岔了?”
藍發少年一口氣說完,眸中盡顯祈盼之色。
那紫袍少年“胥師兄”原本正在苦思棋路,被這藍發少年出言幹擾,登時亂了計算。他嘴唇一抿,額頭生出皺紋,顯然很是不悅。
和紫袍少年分隔棋盤而坐的,是一個樣貌甚為俊俏的少年。此人風貌在十餘人中最佳,卻隻著門中常服,反而更彰顯氣度。
他朝藍發少年望了一眼,笑道:“房師弟倒是用功。隻是吾等修行清苦,難得尋了這麼一個忙裏偷閑的良機,稍稍縱懷,也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一味清心寡欲,心意拘束過緊,當心欲速不達。”
藍發少年聞言,麵上露出羞赧之色。隻是他雖不出言爭辯,但是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暴露了他內心深處,對那氣度不凡的少年答複自己的言語,並不以為然。
這一批人,乃是滎元宗最為傑出的修道種子。平日入道修行,雖然隻是練氣境界,但是卻是由元嬰境的師長親授。
隻是最近忽然起了變故。門中授法師長,已經一連兩月未至。
據消息靈通的弟子傳出流言。滎元宗內似乎發生了一件大事,所有元嬰真人俱都得了差遣,將有要務交代下來。
這一群少年資質雖高,但是到底孩童心性。失了管束,日日玩鬧不提。不但如此,找尋借口也是頭頭是道,教人難以反駁。
這時,正在猜枚的一人忽地抬起頭來,道:“房師弟。你若有甚疑難要詢問,說來倒也容易。”
藍發少年聞言先是一呆,旋即麵露喜色。高聲道:“都師兄有何見教?是了。都師兄入道早於我等二載,想必道法上見解精深。先前卻是房均節怠慢了,未曾先請教師兄。”言畢竟是鄭重一拜。
那人胡亂擺手,連忙道:“房師弟折煞我了。都某如何能有這等道行?隻是我輩修道之所,距離偃月七峰本就隻有十餘裏路程。”
“房師弟可知曉否,陸乘文師叔道法精湛,不但是本宗金丹境中的翹楚,據說比之於古往今來的大能修士,也毫不遜色。假以時日,必是又一位擎天巨擘。”
“隻是陸師叔功行雖高,為人卻韜晦平實,沒什麼架子。二三載前,就有本壇弟子在天樞峰下偶遇,大膽求問,得了陸師叔許多指點,受用至今。房師弟若有疑難,何不主動去詢問?”
藍袍少年大喜,正要謝過。方才那位紫袍胥師兄,卻見了鬼一般,猛然抬頭,張口結舌。
足足愣了三四息,他才鼓足中氣,伸手一指,急切道:“快看!”
諸弟子一齊轉身,卻見十餘裏外,原本七峰綿延的一座山脈,中間豁然顯出一個缺口。細細數來,隻餘六峰。
抬頭再看,卻有一座巨峰,平地而起。瞬息之間升起了數百丈,隨後倏忽遠去,化作一個米粒大小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