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華大廈 三十八(1 / 2)

秦歡樂心潮澎湃之下,行為有些過激,不僅僅是因為眼前的關山鶴以及他所代表的那些暴力實施者帶給自己的憤怒,更多的是,他無法理解自己自求而不得的母愛親情,為何在某些人眼中卻如此輕賤敷衍。

他百感交集的蹲身下來,矯健的身影籠罩在關山鶴頭頂,暗影竟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這樣的壓迫感,關山鶴再熟悉不過了,也許從他有記憶開始,伴隨壓迫而來的無力與規避,便與空氣一樣成為如影隨形的存在。

他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借用別人的身體,海浪裹挾著一股股腥臭,蕩漾在他口鼻附近,很快讓他有種溺水般的惶恐

遠方,黑暗的書桌下麵,剛好棲息得下鷺鳥大的孩子。

木門框的邊緣微微變形,露出弧形的一牙空隙,這條縫隙他怨恨這條縫隙的存在!這縫隙改變了他的一生!這縫隙將他變成了怪物!

他的人生沒有因為這一條蚌貝似的縫隙得窺機,與之相反,他從這裏看到的,隻有無窮無盡的血腥與恐懼。

他蜷在書桌肚子的最深處,幻想自己仍是被母體溫暖包裹的蚌珠隻可惜,他骨架細稚嫩的後背正抵在書桌堅硬突起的棱角處,而他的父親,正在暴怒的毆打著他的母親。

秦歡樂的聲音,像來自於海水深處,帶著某種含混而悠遠的霧化效果,繚繞在他耳邊,“關山鶴,吧,你的故事。”

“第一次被襲擊,我很慌亂,可我認出了程露,我愛她,你知道的,她的味道和感覺,我太熟悉了,她剛一靠近過來,我就認出了她。她隻讓我記住一個特征,手指的特征我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可我覺得這是我欠她的,我願意為她做一切,隻要她開心,當然,也是為了能讓我心安。但我沒想到,後來,又有第二次襲擊,那次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眼前一黑,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秦歡樂打斷他,“程露手裏有你什麼把柄,讓你如此害怕?”

還打算繼續侃侃而談的關山鶴聲音一僵,本能的想要否定,不知想到什麼,竟轉化成幽幽的一歎,“是的,是我一次喝多了胡言亂語,我懷疑我繼母的死因可是警官,這事我真的沒有參與,我沒有參與,我那時候已經從家裏獨立出來,搬到外麵去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是我的猜測和臆想我知道他習慣了動手,這不是什麼好習慣,可是夫妻之間的事情,外人又怎麼得清楚呢?”

關山鶴稍事停頓,等著秦歡樂給出或唏噓或憤怒的反應,他心的覷著對方的臉色可這心體察臉色的感覺,忽然讓他有了某種熟悉的厭惡,他下意識的悄悄別開臉。

秦歡樂表情越來越淡,良久才了句,“是這樣啊。”

關山鶴眼波黯淡,“那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又能怎麼樣呢?”

秦歡樂緩緩站起身,向外踱了幾步,“可你和你父親的感情並不好啊,如你所,你早早自立獨自居住,你的同學同事們都,和你相交多年,竟然沒有一次聽你主動提起過父親,甚至和程露的婚禮,你都沒有主動邀請他,更別他生病癱瘓之後,你除了交錢,幾乎沒有出現在托老所你對父愛的表達方式,還真是讓人參不透啊。”

關山鶴神情更加淒惶,“畢竟心有芥蒂”

秦歡樂粗聲打斷他,“我的同事在宋子嫻的手機裏找到過一張日記的照片,看筆跡,是學年紀的孩子寫的。”

關山鶴眼皮隨之一跳。

秦歡樂掏出手機翻到那張照片,“這是宋子嫻照的?我猜,應該是你當年的日記吧,起初我們誰都沒有留意過那張照片關山鶴,你前妻發現的端倪,想來不是讓你漠不關心的繼母,而是你那位意外滾落樓梯而亡的親生母親吧?”他的重音將“意外”咬出了血來。

這還是年枝在審訊室裏提到“鎖胎靈”時,他猛然間驚覺的。

那頁日記照片上,依稀能看出一個稚嫩而潦草的筆觸,歪歪斜斜的寫著:“媽媽是我su住了她,我後hui了,我真不該啊,我希望她永遠”

秦歡樂將屏幕上的字跡放大,直到滿屏充斥著一個拚音“su”上,才一點點將屏幕靠近向關山鶴的臉。

關山鶴雙目圓睜,再次出現了想要逃避躲閃的掙紮。

秦歡樂將手機定格在距離他眼睛幾公分遠的地方,過近的距離讓瞳孔難於準確聚焦,反而模糊成一具枷鎖,扼住了他的喉嚨。

秦歡樂俯首在他耳邊輕聲:“我猜,你母親在麵對經年的家暴中,曾經試著要離開,可就是因為你,才最終留了下來,對嗎?你你後悔了,所以,是你求她留下的,對嗎?”

關山鶴隻覺眼前一黑,這是他最難以麵對的泥濘沼澤,以至於在他成年後的每個午夜夢回,都如同烙印一般牢牢鐫刻在記憶深處。

他發出困獸般的哀嚎,嗚咽著喊叫:“我還是孩子,我還那麼,我怕她離開我,我怕她離開這個家,我發現她在偷偷的打包衣物,所以我假裝不經意的抱著她的手腕,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別的同學都有媽媽,隻有我沒有,我纏著她永遠不會離開我,這難道不是一個孩子的本能嗎?我有錯嗎?我有什麼錯!不!我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