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夢遊 一(1 / 2)

在基層最大的好處,就是能用與世無爭的瑣碎將所有理應用於思考的罅隙填滿,滿到極致,滿到撒溢出來,然後累成一條死狗,腦袋空空如也,埋頭就睡。

所有基本的生理需求,諸如吃飯、睡覺、上廁所,都成為奢望一般的存在時,生活突然就變得美好了起來。

那些關於夢想啊,正義感啊,什麼陽春白雪的表述,再也無法輕易撼動顱內杏仁體的絲毫反應。

生活比想象的更殘酷、更現實,生活總有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時時發生,比冒險更離奇,比更曲折。

當然,生活生活,首先你得活著,遠不是一句“沒有在深夜痛哭過就不足以談人生”的非主流箴言所能囊括。

成年人大多數時候,就像個假裝聲嘶力竭,實際卻連旅途終點都不曉得的夢遊者。

眼下,秦歡樂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剛去到一處野公廁,幫一位大哥打撈手機——他其實是在旁邊呐喊助威的那一個,潘樹看他真準備上時,笑著阻止了,自己脫了棉衣,挽起袖子,衝在了前頭。

拿到手機的那個大哥十分嫌棄的讓潘樹給他找地方衝幹淨了再給他,幸虧潘樹脾氣好,不慍不怒,真到賣部買了瓶純淨水給衝洗幹淨,才遞過去。

看那人走遠了,秦歡樂歪頭“呸”了一聲,趕忙拿起大衣給潘樹披好,“下次還是讓我來吧,嘿,要我,還不如就找不著呢,我跟你打賭你信不信,就給他撈回來,他不哼不哈的不道謝也就算了,我看那意思,他回去肯定直接扔了不會用了,咱們根本就是費力不討好。”

“別別!離遠點兒!”潘樹拿胳膊肘往遠處頂了他一下,“我這兒自己聞著還有味兒呢,別沾你身上。”

他臉上總有副含含糊糊的笑容,仿佛什麼到了這副笑容裏,都能被包容體諒似的。

“他使不使是他的權利,他出了事找咱們,還不是因為信任咱們,就算再多抱怨,再多誤解,可你看隻要出了危險,大家心裏第一反應還是找警察,那是多麼大的榮幸啊!”他拿手套裝腔作勢的往秦歡樂肚子上甩了一下,“咱們這做後盾的,不能有那麼多花花腸子。”

秦歡樂最怕遇上潘樹這種人,嘴皮子上的機靈完全沒了用武之地,多貧一句都像道德淪喪似的,隻能癟著嘴,點了點頭,可心裏倒是仍持著自己的保留意見。

潘樹有個女兒,叫潘好,今年十二歲了,正處在青春叛逆期,最近常常和潘嫂作妖,惹得潘嫂脾氣像新篐緊的炮仗——沾火就著。

回去的路上,秦歡樂借此打趣他,“潘哥,好好就不了,你這一身的味道,恐怕晚上嫂子都不會讓你上床呐。”

潘樹一笑,也不計較,“起這個我想起來個事兒,你也來了快一個月了,感覺怎麼樣?我看適應的挺好,咱倆一個組出警,名義上是我帶你,可你比我有能力,我心裏知道,真是幫了我不少忙”

秦歡樂“哎呦”了一聲,“寒磣我呐!別誇了,我都要相信了。”

“你讓我完,”潘樹翻開手機上的日曆頁,“你都來了這麼長時間了,還沒去過我家吃飯呢,我和你嫂子了,她也想你去家裏坐坐呢。”他低頭向車窗外看了看,屈指在車玻璃上敲了兩下,“這兒停一下,你回去吧,我去寵物店買點狗糧。”

“那我在這兒等你。”秦歡樂停了車。

潘樹卻笑著擺擺手,“拐過去就到所裏了,我走回去就行了,你快回去吧,冷,還能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完也不給對方反駁的時間,轉身就走了。

秦歡樂愣了幾秒,這種感覺讓他十分陌生,又懼怕又渴望,他形容不上來,幹脆踩下了油門。

弓腰縮背的竄進所裏,兩隻爪子凍的紅白燦爛,一往暖氣片上靠近,就針紮似的疼,隻能烤一下,即刻彈開,再烤一下,再彈開,抽風似的。

一個身影從門邊路過,瞄見他在裏麵,又倒退幾步走回來,端著個大茶缸子,笑著招呼:“回來了秦,大潘呢?”

這人是所裏的指導員,姓鄭。

秦歡樂忙迎了兩步笑著回應道:“這不後院拴著那條走失的哈士奇,一直沒人來領嘛,潘哥給買狗糧去了,我就先回來了。”

“哦,這樣,哈哈,大潘那人就是熱心腸。”他舔了舔嘴唇,從門口走了進來,眼神裏寫滿了“我有事兒”。

秦歡樂眨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哪兒做的不夠到位,有嗎?沒有吧他自詡到了新衙門口,已經將剛畢業時那件“謹慎微”牌兒的戰袍重新披掛起來了啊。

鄭指導員眼裏微微有點賊光閃現,欲蓋彌彰的先套了個辭兒,“怎麼樣,來了這麼長時間,都還適應吧?”

秦歡樂點點頭,試探的問了句,“您、您有事兒?”

鄭指導員臉一紅,業務極其不熟練的:“咳咳,是這麼回事兒,那個,我有個認識的人,家裏是開煤礦的,不大,煤礦,不過日子也過得還不錯,那來所裏辦戶籍業務,正巧呢,就看見你了,和我打聽,我就簡單介紹了一下,她還挺滿意哦哦,我先介紹介紹她的情況啊,她是孀居,想招個上門女婿,不是那種,你別誤會,孩子肯定跟你姓,不過如果要是二胎能跟她們家姓呢,那就再好不過了,她歲數不大,才五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