脹在潮州話中讀“釣”,是裝的意思,糯米脹豬腸,就是將糯米飯置於豬大腸之中,煮製而成的傳統小吃。聽起來很是簡單,做起來卻是不易,先不說豬腸子清理起來麻煩,其選用的豬腸部位、糯米的用量也是十分講究,成功的糯米豬腸,煮熟後糯米飯會將豬大腸撐得薄而不破,表皮潔白透亮,切開後是珍珠般潔白勻稱的糯米飯,其中還嵌有蓮子、板栗以及香菇蝦米,吃的時候點上加白糖的醬油(潮州人稱之為紅豉油),香甜軟糯,很是特別。
我家裏的長輩都會製作糯米脹豬腸,在他們的年代,這隻是必備技能,不過耗時費力,願意親手去做的,便隻有外公了。
以前,外公偶爾會在周末買好大腸,花一個上午做好一大鍋,之後便打電話招呼兒女們上門去取,而他自己除了試味,是舍不得吃一口的。繼承他無私優點的母親將豬腸拿回家後,大半也是進我的肚子。可惜我那時是個缺乏常識、自私貪吃的小學生,並不懂得大腸是豬用來存放糞便的地方,更未曾見新鮮大腸,直到我在菜市場目睹了未經處理,如老人皮膚般發皺的肉色大腸,聞到那詭異的腥味,才知曉外公料理它們的艱難。
外公的糯米脹豬腸在我大學後就不做了,外婆去世後,他衰老得極快,不久更患上老年癡呆,我偶爾去見他,他總是雙眼直勾勾,迷茫地望著前方,我問一句,他答一句,說話極不流利,完全沒以前健康健談的模樣。
2006年,外公因中風癱瘓,由大舅和小舅輪流照顧,但小舅生意繁忙,時有疏忽。我在大學時就曾接到父親電話,說是晚上到外公家,發現他摔倒在地,隻能像孩童般哭泣著,掙紮爬行,父親忙將他扶起,並給他洗澡,那時他已記不清父親是誰。過後不久,外公便在某日的睡眠中去世。我是在他的葬禮結束後,才收到通知的,理由是不願讓我特地回家。而在外公去世後的一年,小舅生意失敗,欠下大筆高利貸,一家人不知逃往何處,大舅不願意趁弟弟不在時獨占外公的舊宅,於是那棟陪伴外公一生的三層樓就被廢棄了。
2014年,在我的請求下,大舅給了我鑰匙,我打開已經鏽跡斑斑的鐵門,走進滿是蛛網和異味的三層樓裏,頂樓的花草居然不少還頑強著活著,還聽到喵嗚喵嗚的叫聲,原來是不知哪裏的母貓,把這當成生育小貓的巢穴了。沒有人類痕跡的房子,已漸漸變成大自然的一部分,我想哪天我也故去了,就沒人記得外公曾在這裏製作糯米脹豬腸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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