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帶著呂徽,並沒有走皇宮正門。
從東華門而入,橫穿泰成殿,繞過花廊,行半刻鍾的羊腸小道,瞧見一處小屋藏在梅林深處。
皇後姓梅,喜梅花,故她的後院裏種了一大叢梅花樹。呂徽見梅花,唇邊勾出一個諷刺笑容。
稍稍低頭,她將笑意掩去,風吹起她帷帽輕紗,露出臉側一角。
蒼蒼隻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但再想仔細看,風停,輕紗落,瞧不見她的臉。
呂徽抬手,從袖中取出一顆糖丸,擱在口中。
“姑娘,裏麵請。”
嬤嬤抬手,示意呂徽進屋,自己則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她儼然是要蒼蒼和她一起留在外頭。
“蒼蒼。”呂徽道,“你留下。”
她斂袖,邁步走了進去。
蒼蒼擰眉,想要跟上前,外頭嬤嬤抬手攔住:“你若真想她好,就莫要有多餘的動作。”
故蒼蒼雖然心中著急,卻隻留在原地候著,沒有旁的行動。
這裏大抵是皇後宮殿中的一處別院,處在梅林中,能嗅見鼎裏氤氳著的芬芳梅香氣。
踏在石子小路上,呂徽用餘光打量周遭,走得盡可能地慢。
橫豎現在沒有人跟著她,她想要走多久,也無人幹涉。
不過,隻要是路,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一日。
站定在門前,呂徽瞧著門上簡陋的竹篾翻簾,想象中皇後應當是怎樣的一個人。
她從來沒有見過皇後,哪怕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呂徽的心情很是複雜。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麵對時刻想要自己性命的,親生母親。
撩開門簾,呂徽走進屋中。透過竹質鏤空瞧見裏間臥在床上的一個婦人。
這時,她才記起來,皇後才產子,現在應當還在坐月子。
垂眸,呂徽跪地,大拜道:“民女刑南歌,拜見皇後娘娘。”
“不必多禮。”裏間,一女聲清麗,“進來罷。”
呂徽微微一怔,抬步繞過屏風,瞧見了眾宮女服侍下的皇後。
她頭頂裹著軟巾,烏漆色長發盤在頭頂,肌膚如雪,不點胭脂也是個十足十的美人兒。
一對鳳目打量著呂徽,不見敵意:“你這孩子,怎麼還待著帷帽?淺櫻,去給姑娘取下來。”
她眼中的和善,語氣的平緩,讓呂徽的心一點點涼了下去。
皇後開口要看的就是她的臉。
她在背後調查單疏臨大抵有一段時間,對自己的身份存疑並不令人驚訝。但她上來就直入主題,卻叫呂徽心中發寒。
皇後明知自己有可能是呂徽,卻仍舊執著於要看自己的臉,確定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後決定......要不要在此處了結自己的性命。
她當真不在乎自己究竟是誰,她當真在乎極了,自己究竟是誰。
“我自己來罷。”呂徽不待人替她取帽,自己抬手摘了下來,露出張白淨的臉。
皇後雙目大睜,在場宮人都底下的頭。
呂徽的這張臉,赫然竟同皇後有六七分相似。
皇後大概以為,呂徽麵上應當會做一些處理,卻不料她竟然就頂著這樣一張臉進來,什麼都沒有做。
如此坦蕩蕩,叫皇後心中生疑。
呂徽似乎沒有覺察到屋中的異樣,抬手輕咳兩聲,掩麵跪下淡淡道:“近來身子有些不適,怕衝撞了皇後娘娘,才戴帷帽入內,還請娘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