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洗浴的時候看過自己的肚子,並沒有什麼異樣。
她再仔細的摸著,往下按了按,又好像有了些感覺,但不明顯,很難感覺到,手指一動就摸不到了。
手腕上的滴管不小心碰到了皮膚上,涼涼的。
蘇湘一怔,腦中劃過一種相似的感覺,那些模糊的記憶似乎又清晰了一些。
好像有人在她肚子上擠了一種涼涼的東西,然後輕輕抹開,整個肚子都抹上了。
蘇湘想起來了,她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裏,那時候有個護士進來給她擦藥。她那時不會說話,還在本子上寫問她在做什麼。
護士說,給她擦的是去妊娠紋的藥膏,這樣可以讓她恢複肌膚的完美,不留一點痕跡。
她在本子上寫肚子疼,護士說她生產的時候,醫生在爭論給她繼續順產還是剖腹產,有個護士被嚇到了,不小心傷到了她,有點破皮不礙事的。
她生產的樣子確實很嚇人,她還記得看到一眼傅寒川回來時的驚恐模樣,護士被嚇到她不覺得奇怪。
現在想起來,都是提前編好的謊言。
七年前的蘇湘,隻不過是從蘇家的牢籠被轉移到了傅家,她什麼都不懂,別人對她做什麼,說什麼,她都隻能接受。加上那些人是醫生護士,她信任她們,又自卑自己是個啞巴,更不敢多問,她接受了她們對她的一切說辭。
若是微創手術,刀口極小,她的皮膚本就白,而且她受傷也不怎麼留疤,若是加上有膏藥輔助,就可以做到了。
也就是說,她們以去妊娠紋的理由,給她抹去了做過手術的痕跡!
蘇湘的記憶漸漸打開了,那段時候的模糊片段也漸漸的拚湊了起來。
沒有人照顧她坐月子,卻有人每天給她來擦藥膏,她那時候還以為做了傅寒川的女人,傅家的人覺得哪怕傅寒川不喜歡她討厭她恨她,她也要保持身體上的完美。就像皇帝桌上的一盤菜,哪怕皇帝不會下筷子碰一下,但也要保持品相的精致……
而那時,她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與他相依為命的過著生活,時間一長,對那些事就遺忘了。
蘇湘的眼睛霧蒙蒙的,心中已是涼透了。
去妊娠紋跟去手術疤痕完全是兩碼事,她沒有往那方麵想過,更不相信有人會對她做這種事……誰能想到自己的丈夫會給她做出這樣的事……
她信任醫院給出的結果,以為也許是生傅贏的時候傷到了身體,那些醫療儀器查不出來而已……
她每次事後都去洗澡,把自己裏外洗個幹淨,卻不知道,其實傅寒川比她更早注意這一點……
他徹底的免去了麻煩,他根本不想要她的孩子……
難怪,他會一次次的說,她生不出孩子,原來是這樣……
“……南城的黎家有一種宮廷秘方藥,對去疤痕非常靈驗,不少女星前去重金購買。我去查證過,但還沒得到回複……黎家與客戶有保密協議……”
祁令揚還在說著什麼,蘇湘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的腦子漲的發疼,像是要裂開來,她痛苦的蜷縮著身體,捂著腹部,好像那裏又被人用小刀割開過。
她不再去細想那些昏昏沉沉時候的回憶,每多一個片段,都隻是撕去謊言的一角,她不想再去想起那些片段。
“令揚……別說,別說了……”
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當有心動的感覺時,才發現自己又掉入了一個巨大的謊言裏。
傅寒川,他要她回去,對她說那些話……他總說要對她負責……
負責,是為了這個嗎?
祁令揚看著蘇湘眼窩裏汩汩的淚水湧出來,皺緊的眉心不曾鬆開過。
他用紙巾給她擦了擦眼淚,發現根本擦不幹淨,隻要她一直流淚,紙巾就一直會濕潤。
他對蘇湘的猶豫是生氣的,可此時看到她的痛苦,他沒有辦法再對她生氣。
祁令揚抬眼看向窗外,烏雲滾滾,天色陰暗,雨水就不曾停歇過。
他想到了什麼,心底一抽,再看向蘇湘時目光變得異常複雜。
他又好似下定了決心,垂著的手指用力的握了起來。
蘇湘的肩膀哭得抖動,空氣中有壓抑的哭泣聲,聽起來更叫人心疼。
祁令揚坐在床沿,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他沒再說什麼,隻默默的陪著她。
這一天,蘇湘沒有吃下任何的東西,到了傍晚,她的高燒又燒了起來,比之前的溫度還要高。醫生讓人給她用酒精擦拭物理降溫,夜裏又反複了幾次,到了淩晨的時候才穩定下來。
蘇湘陷入了夢魘,夢到她生傅贏時的場景。傅寒川站在門口冷冷看她,她伸出滿是血的手向他求救,他卻轉身走了,從他身後又走出幾個人,向著她走來,她向著傅寒川求救,可是她說不出話來……
一波波的疼痛海浪一般襲來,她疼得就要暈死過去,又一記更疼的刺痛襲來,她猛地驚醒了。眼前是白熾燈柔和的光線,雪白的天花板,還有帶著消毒氣味的空氣。
蘇湘迷茫著,轉頭看過去,一個護士正捉著她的手背正在給她紮針。
“蘇小姐,你醒了?”護士戴著口罩,聲音柔美,一雙眼睛微彎,非常和善,讓人會不自覺的放鬆下來。
蘇湘看了一眼櫃子上放著的一串注射器,隻聽護士道:“你剛剛把注射器拔了,不過沒事,我再重新給你紮上,等這些藥進入你的身體,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她像哄小孩一樣,病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好良好的心情,心情好了才病才好的快。
蘇湘抿了抿幹裂的嘴唇,高燒使她的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她張了張嘴唇:“謝謝。”
護士笑了笑,她紮好針頭,又用濕潤的棉簽擦了擦蘇湘的嘴唇,用吸管喂了她幾口水喝,最後才把替換下來的注射器一起帶著出去了。
蘇湘側頭,怔怔的看著窗外。她夢裏的那些疼痛,使她自己作出了無意識的反抗,她拔了注射器。
夢裏如此,醒來以後呢?
外麵的雨停了,雲層裏竟然透出了陽光,雲朵像是披了一層光紗,伸到窗邊的樹葉清洗過,綠油油的發著油光。
蘇湘的眼睛寧靜,可也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光彩,黯沉沉的,陽光也透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