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鍾的時候,水洋人民公社的院子裏還是那麼的寧靜,陽光照樣的毒辣,透過破舊的窗戶,窩在辦公室裏的常寧,瞅見了三個傳說中的人物,他那略有變形的嘴巴,不合音節的輕哼著電影《上甘嶺》裏的主題歌,算是為自己壯膽,當然,還是一邊瞎唱一邊改詞的老傳統: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這是強大的水洋,是我生長的地方,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有,堅硬的石頭。”
羅鐵貴自告奮勇的做了“第一道防線”,常寧遠遠的看見,那黑炭頭似的家夥在向他敬禮,收回自己的目光,咧嘴樂了樂,他才懶得再看呢,你們不是有王縣長和方付書記撐腰麼,咱也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有老革命劉書記頂著,牌子比你們亮堂多了,老子也是有光榮“革命”曆史的,當年為了那個那個撈什子愛情,敢給隔壁的老區長送上兩個響亮的大耳光,就在前不久,敢把方付書記的小舅子張高明揍得住進了醫院,嘿嘿,你們敢麼。
本來是準備些酒菜搞個隆重接待,可憋了一個晚上,還是覺得耍點橫,一毛不撥的好,太示弱了,對不起身後的三萬父老鄉親們呐,在水洋公社和白水公社的糾紛曆史中,幾時有這樣窩心憋屈過,人家都“打”上門來了,還要低聲下氣,好酒好肉的款待,傳將出去,以後自己還怎麼在青陽縣裏“混”?
那二樓廊沿上掛著的,經他下令“篡改”的領袖指示,連續的三句“與人鬥,其樂無窮”,就是今天乃至以後相當一個時期的工作指導方針,嘿嘿,你們要是明白人,就請三思而後行吧。
王石領進來的第一個人,自然是區供銷社主任鄭平南。無論從哪方麵看,這家夥都是個標準的美男子,常寧瞥了一眼,不禁在心裏埋怨老天爺的不公,一個造反派竟長得這麼英俊,自己堂堂的新時期革命接班人,為什麼光吃飯不長肉呢,哼,英俊頂個屁,今天我要擊潰你。
常寧故意的不理鄭平南,待王石出去以後,也不理他伸出來的右手,而是皺著眉頭淡然的問道:“這位同誌,請問你貴姓?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鄭平南好不自在,縮回自己的右手,有些局促的說道:“常書記,打擾了,免貴姓鄭,鄭平南,城東區供銷社的,今天專程前往拜訪,這個,一是恭賀你新官上任,二來麼和你商談一下以後的工作上的事。”
“噢,瞧我這記性,”常寧忙不迭的站起來,拿手中的文件輕拍一下腦袋,“對不起對不起,免貴?姓鄭?城東區供銷社的鄭主任,哎呀,領導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怠慢,怠慢了。”
鄭平南不自然的笑了笑,這小子變著法的嗆人呐,不請坐不敬煙不倒水,拿著一份關於整黨的紅頭文件不住的晃悠,看來對自己做過一番調查研究啊,自己第二次伸出的右手,又一次無情的落空了,“常書記,你客氣了,我,我不是領導。”
“嗬嗬,鄭主任你才客氣,上麵下來的可都是領導,見官大一級麼,”常寧放下文件,搓著雙手不好意思的笑道,“鄭主任,實在對不起,我有個不好的習慣,早上洗手之前從不跟人握手的,唉,沒水洗手,我怕髒了你的手,嗬嗬。”
鄭平南連連的點著頭,“理解,理解,常書記你也不容易啊。”心裏早把常寧的十八代祖宗問候個遍,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呐。
“嗬嗬,鄭主任,你果然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啊,”常寧兀自坐下,笑吟吟的說道,“鄭主任,其實說起來咱們可是老熟人嘍,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啊,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想當年東風吹戰鼓擂,革命的紅旗到處飄揚,就在那風雷激蕩的歲月中,我,一個出門討飯的七八歲小娃娃,有幸見證了鄭主任你的青春英姿,唉,我好羨慕啊,我常常獨自感慨萬分,自己為什麼不能早生個十年十五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