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好幾天,常寧還是沒有打定主意,要不要把範同山奉命尋親的事報告上級有關組織。
顯而易見,按照有關規定和組織紀律,作為一個黨員幹部,又是處於海防地區的基層一把手,應該無條件的向上級有關機關報告,前幾年,在東南沿海就通報過類似的事例,涉事的幹部無一例外的受到了嚴格處理,輕則記過降職,重則開除坐牢,所謂玩火者,必終自焚,與其事發被查處嚴懲,不如先報告澄清挨點批評,這道理除了傻瓜都能明白。
可是,範東屏竟然是親嫡嫡的外公,為此他不敢去問老娘,而是把老舅常學軍單獨找來,用了不少手段,逼著從他嘴裏得到了證實,常寧不是留戀屁股下的官位,而是害怕老娘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前些年山裏的外公受批鬥的時候,有人就揭發過老娘來曆不明,害得老娘大病一場,癡癡呆呆的活了好幾年,這次的事要是報告上去,鑒於範東屏在大陸的曆史,和現在在那邊的地位,無休無止的調查詢問是肯定的,萬一老娘又受不了舊病複發,該如何是好。
他娘的,生在新x國,長在紅旗下,一個不小心,卻成了“***”的後代,一旦傳將出去,不知道水洋的父老鄉親會怎麼看他,要是當年那筆範王兩村的焚村血案,真是範東屏所為,他常寧真是無臉再在水洋待下去了。
今天是星期天,農曆初九,又是水洋街的集市日,常寧值完夜班,和接班的羅鐵貴嘮了幾句,直接從鄉政府出來上了街,小鎮的集市總是那麼的熱鬧擁擠,呈現出一派繁榮的景象,這是分田單幹包產到戶後的第一個冬天,至少農民的精神麵貌是改變了的,生活的節奏明顯的匆匆許多,自產自銷的農付產品,以商品的名義,通過這古老的集市流通方式,在貨幣和約定價格的杠杆承載下,重新的進行了“分配”。
漫無目的的轉了一圈,常寧照例要到蘭姐那裏“報到”,鄉政府和郵電所之間的小胡同,如今成了杜秋蘭家的專用通道,杜秋蘭喜靜,常寧就授意郵電所的老所長,由自己出錢,在離街路一米處修了一道門,把整條小胡同關了起來。
此刻,門口邊坐著一個七八十歲的長須老人,油光滿麵,雙目半閉,麵前是一大堆舊書和油印小冊子,散落著占據了整個胡同口,常寧一見就樂了,這位可是水洋鄉的大名人,賈村那個七代九秀才的書香門第的唯一後人,著名的老光棍老玩童,名字更是雷人,賈賈。
賈賈在常寧正欲推門而進的刹那,伸出手擋住了去路,手撐張得老大老大。
常寧微微一笑,掏出兩根香煙放到那手掌之上,可賈票的手紋絲不動,絲毫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常寧奇道:“老賈,你啥意思?老規矩又改了?”賈賈哼道:“叫我賈賈,你叫我老賈,想我早點死啊,我今年才三十八歲,還沒娶妻生子呢,少嚕嗦,快拿來,以後見麵就得孝敬我一包。”常寧聽了樂個不停,賈賈喜歡把八十三歲說成三十八歲,“我說賈賈,你太欺負人了,明擺著耍無賴敲竹杠嘛。”賈賈斜著眼道:“你們幹部都是有錢人,我不吃你們吃誰去?”常寧樂著也坐了下來,“賈賈,你是個五保戶,村裏供你口糧柴火,看病吃藥都給報銷,鄉裏每月又給你五元錢,你還不夠用啊?”賈賈翻著老眼嗆道:“那行,打明兒起,你當五保戶,我來當你的鄉長。”常寧更樂了,掏出剛拆封的香煙扔了過去,“賈賈,看來你是吃定我了啊。”賈賈做個笑臉道:“小常,你要圖省事,收留我也行,讓我做個鄉長的爺爺,過幾天好日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