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個時間的話,甲班上夜釣的人會非常多,吹著風,喝著酒,釣著魚……”

溫略言微微彎了彎唇。

他舒展身體,將有些昏沉的腦袋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了眼。

女孩的聲音依舊年輕,和四年前沒有任何分別。

可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變了。

不隻是聲音,還有外貌和身高。

時光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卻永遠的停駐在林知返身上了。

這其實是很神奇的事情。

四年前她還比他大一些,可現在算起來他們已經同歲了。

而接下來的時光裏,他會變得越來越成熟,然後漸漸老去,可收音機正在說話的女孩,卻永遠都隻會是個女孩而已。

這樣很犯規啊。

溫略言彎著唇,在心底這樣想到。

等到我長滿白頭發,牙齒也掉光的時候,你卻還是這個年輕的聲音,那不是顯得我很禽獸嗎?

可是這一秒的溫略言不會想到,這樣的,想要讓這個聲音永遠陪著自己直到老去的,他自己並未察覺的願望,到底有多麼奢侈。

於是當接下來網格裏重新傳出刺啦刺啦的電流聲,將女孩的聲音混雜得不再清晰的時候,他微微愣了楞。

青年睜開了眼睛。

他看向桌上那個已經太老的收音機。

此時還遠遠沒到節目結束的時候,頻道裏卻傳出混亂不堪的電流聲。

女孩的聲線被這些嘈雜聒噪的聲音撕扯得不成調子,拚湊都不能完整。

斷斷續續的聲音持續了好幾分鍾,最後在青年沉默的目光裏,斷掉了。

女孩的聲音再也聽不見,隻剩下刺啦刺啦的聲響在深夜裏聲聲清晰。

溫略言艱難而勉強的扯了扯嘴唇。

他機器人般慢慢動了動,伸手過去調頻。

刺啦刺啦——

刺啦刺啦——

曾經聽過的好多電台如今都已經沒再做了。

在那些高考模擬試卷陪伴的夜晚,他曾經聽過幾天的戲曲節目也早就宣布取消,可是如果想知道那些老DJ的去處,在網絡上查一查還是能找出來的。

然而深海電台。

那個藏在混亂複雜的電波裏的,幽靈般飄蕩的深海電台。

一旦消失不見,他又要到哪裏去找那個DJ的消息呢?

早已成年的溫略言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玻璃窗映出青年僵硬的臉,那雙琥珀色的瞳孔裏盛滿了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慌亂甚至恐懼。

他伸手一次一次的調頻,小小的轉鈕被他反複旋轉來去。

可夜色裏始終隻有刺啦刺啦的電流聲。

而女孩最後那一段被撕扯得斷斷續續不成樣子的聲音,更像是某種東西使用到頭之後,做出的最後,不堪重負的掙紮。

可掙紮過後,那根線明顯還是無力的斷掉了。

窗外遠遠的傳來潮湧的聲音。

那些海浪在夜色裏奔襲翻湧,一如電台裏女孩說話時淡淡的背景音。

像是突然被某種讓人恐懼的預感擊中,溫略言突然取出了手機。

那個從來都爛熟於心的號碼,他修長的手指微帶顫抖的撥了出去。

幾秒鍾的沉默停滯在他耳朵裏仿佛被無限拉長。

隨後仿佛所有聲音都在耳朵裏遠去,他的耳邊響起了漫長而規律的聲音,

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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