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聲音嘈雜,憧憧人影裏盡是不盡的哭聲。
有人在勸說,有人在質問,有人在歎息。
嗡嗡作響的耳膜裏隻清晰出現了一個清泉般冷澈的聲音,即便是在被人拿槍指著腦袋也依舊沒有分毫慌亂,平靜又壓抑的響起,
“我隻是想點一炷香。”
藏在所有人背後的女孩像是一個局外人,用茫然又空白的目光看著老人舉槍對準少年的場麵。
這是怎麼了?
她想。
為什麼剛剛他會出現在我媽媽死去的海麵上。
為什麼他又會在我媽媽的葬禮現場,被外公用槍指著頭?
隨後她的耳邊便響起了老人晦暗蒼老的聲音,
“不需要。”
這聲線沉沉壓在她的耳邊,就像被烏雲堵住了喉嚨般的叫人窒息,
“我知道我不該遷怒於你,救你是我女兒自己的選擇,但是你現在最好馬上從我麵前滾開。”
“否則我不能保證,我會在什麼時候扣動扳機。”
老人的聲音從齒縫裏逼出來,沉沉的喘息如同某種受傷野獸的哀鳴。
沈翩躚定定的看著外公,又定定的看向那個容貌熟悉的少年。
似乎有人在他身後拍了拍,於是那隻持著三支香的手頹然落下,三支香跌落在地,折成好幾段。
少年渾身滴著水,緩慢的轉身。
他的背影依舊挺直孤拔,卻透出一股頹然的氣息來。
靈堂裏站滿了黑色人影,他跟在一個老人身後,從慘白的燈光裏走進了無邊夜色中。
沈翩躚重新回過頭來。
幽靈般的人影在她耳旁不斷的交談。
那些原本嗡嗡響成一片的聲音突然清晰的鑽進了她的耳朵裏。
“如果不是請了程家人過來,大小姐根本就不會死。”
“聽說綁匪本就是看程家少爺好不容易出門一趟又遠在雲港,才挑了這個時候動手的。”
“被找到的時候大小姐全身都是血,中了好多彈,那都是在逃跑的時候,替程少爺擋的。”
“怎麼偏偏就把程少爺和大小姐一起綁走了呢?真的是太倒黴了。”
“可是聽說最後找到的時候大小姐還沒有咽氣,還跟霍先生留了遺言……”
從這裏開始,後麵的聲音又模糊起來。
夢境從此刻開始和從前熟悉的樣子無聲銜接。
那些頹敗難看的花叢,自己撕聲的尖叫,還有外公哽咽的擁抱。
她明明是用的原來的身體,明明就在小雲端的身體中跟她一起喊叫,卻又產生局外人般的恍惚感。
世界顛倒。
她原本以為的真實被撕開了麵具,露出了更加猙獰的模樣來。
那躺在海邊的慘白屍體,那血色殘陽裏肩上鋪滿猩紅的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剛剛對準少年額頭的,外公的槍口,還有這冰冷的,擁擠又空蕩的靈堂。
為什麼就忘了呢?
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記起過?
為什麼!
水箱裏,少女皺起眉,被無意識咬破的嘴唇滲出鮮紅的血液,入水便墨一般的散開來。
仿佛是在忍受極端的痛苦,她神情都微微扭曲起來。
藍色的水被她無意識的掙紮攪出沉悶的水聲。
無聲張開的唇更像是要吐出一句痛苦的嗚咽或者尖叫,但這一切都被埋在水聲裏,被稀釋的致幻劑重新灌入她的喉管,變成更深的昏沉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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