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控製,是最強者的本能。
甚至是控製恐懼,在無限臨近死亡的體驗中,也能氣定神閑。
誰能掌握這種最原始古老的情緒,誰就更容易在決鬥中勝利。
而李維,他不需要去控製,死亡對他來說是身體的一部分,他即是死亡本亡。
夜空中璀璨星體的光暈,在烏雲的攪動下變得渾濁不堪。
殘缺且潰爛的血月,上麵的坑窪似皰疹密布的肌膚,這些邪惡詭異的斑點,像是暴虐孩童殺戮著蟾蜍的卵池。
車子在道路上疾馳,超速攝像機拍出了低幀連環畫,鮮紅的尾燈拉出殘酷的軌跡。
無論是李維,亦或是盧迪,都達到了臨界點,精神緊繃得如即將被刑車碾殺的囚犯。
在這關於死亡的勇氣考驗中,兩人都狂暴起來,像是被丟進角鬥場裏,一決生死的猛獸。
“你看到了吧!盧迪!你看到了吧!還有三百米!我會開下去的!我不會踩刹車!我就這樣持續加速!直到撞破那護欄!我們會一起,變成到處散落的碎骨血漿!”
李維大口喘著粗氣,他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是摔在暗礁上被撞得稀巴爛,是被車輛殘骸的尖銳麵刺入喉管或是肺部,亦或是活生生在海裏溺死,無論是哪一種下場,都令李維渾身每一個毛孔妙到毫巔。
“啊啊啊!”
盧迪發出瀕死的呐喊,這輛車將會成為自己的墳墓,當最後一個彎道過去後,他看到了,看到了李維口中所說的大斷崖,用脆弱不堪的細小鐵欄圈起來,這樣危險的地方,居然用的是如此滑稽幼稚的手段來保護,為什麼……為什麼不他嗎修一座牆!修一座比鋼鐵還堅硬的巨牆!堵住這個瘋子的去路!
“你完全可以停下車!用其他的手段來威脅我!比如把我拎在懸崖邊緣,這樣你還可以不死!我說的對嗎?”
沒有誰是不怕死亡的!盧迪清晰無比的洞察了這一點,就算是李維!就算是那坐在駕駛位上的冷血瘋魔,他也一定畏懼著死亡!
在死亡盡頭人腦分泌的麻痹液體徹底蒙蔽了李維的心智,他的腳像是和油門生長在了一起,骨肉相連,鑲嵌得天衣無縫。
呼嘯的冰冷狂風,海平麵反射出的血月倒影,那些幽暗深邃相繼而來的洶湧浪濤。
不斷流逝著的道路,不斷從身後被消除掉的生命。
“不!”李維的笑容透著病態,似是死刑犯在臨終的等候廳內默念著化成厲鬼後要去複仇的姓名,他念出令盧迪血液冰涼靈魂顫栗的魔咒:“我殺了你的話,治安局也會處死我,結果都一樣,你不還債的話,我隻好和你!同歸於盡!認輸!認輸!承認軟弱很難嗎?承認就對了!承認就能活下去!”
李維別無他法,這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他陷入了更困難的處境,人類最原始的征服欲望侵入了他,把他變成了追求統治揮鞭的暴徒,令他想要這個意誌堅強的男人彎下他高傲的脊椎,用顫抖嗓音跪在地上淚涕橫流的求饒!
兩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再不踩下刹車的話,那圍住懸崖的鐵欄,會被撞成稀爛。
“這就是走馬燈嗎?”
盧迪聽說人在死前會在很短的時間內快速瀏覽完自己的一生。
街道兩邊的路人開始尖叫,因為這裏馬上要發生一場慘絕人寰的車禍。
八十米,五十米。
一切景象在盧迪眼裏都開始變得夢幻起來。
時間突然開始變得極慢,路人們迷茫驚愕的神情,地獄喘息般的引擎噪音,前方一望無垠的空洞大海,像是在告訴盧迪他虛度過的無意義的一生。
盧迪發現自己始終無法逃出父親的陰影,即使是在他死後,自己仍然在做他希望成為的人。
克服恐懼,父親在生前總是對自己這樣說。
克服殺人後軟弱的負罪感。
克服失去重要事物後的失落感。
所有童年的回憶,盡是些割掉他人喉嚨,侮辱女人尊嚴,以及父親戴上指虎後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