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耀嗬嗬地癡笑著,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額頭間的皺紋隨著臉部肌肉的扭曲又加深了幾分。他的雙手不停地揉搓著,目光裏寫滿了貪婪。
嗬,我自出生起便沒見過他笑得這麼開心。他那個樣子,不僅讓我看著作嘔,甚至覺得他讓我在張槐序麵前顏麵掃地,所以,我忍不住衝他吼道:
“譚耀你夠了!收起你那個見錢眼開的樣子!”
這是我第一次,反駁了他。
“見錢眼開?我就見錢眼開了怎麼的?你一個賠錢貨,跟你媽一個德行,老子生你,你還不能讓老子從你男人身上撈點錢了是不是”
譚耀聽見我罵他,幾乎一下子從沙發上暴跳起來,指著我的鼻子便破口大罵,全然不顧一旁還有張槐序。
我沒有去聽譚耀後麵的話,而是看向了張槐序。
他的表情很淡然,像是坐在戲台下的觀眾,而我和譚耀,無異於是台上的跳梁醜,讓人覺得可憐,可笑,可悲。
那時一股無明業火衝上心頭,有一瞬間我覺得,我恨透了張槐序,他為什麼送我回來,為什麼要趕走那群人,為什麼要看到我想極力掩藏的醜陋。
我一把推開身旁的張槐序衝了出去,譚耀還站在門口絮絮叨叨地罵著些什麼,為了年少時脆弱的自尊心。
如今已經入冬,北方的風冷得淩冽,剌在臉上像被刀割一般生疼,我方才又把外套忘在了家裏。
我坐在路邊的石凳上,凍得直哆嗦,。
“喂。”一個聲音低低地叫我。
我抬頭望去,隻見張槐序側著身子站在我麵前,雙手插在褲袋裏。
“看到如今這番景象,你滿意了吧!你一直跟著我,關心我,你早就知道我有一個這樣可悲的家!少自以為是,我不要你的同情,我一個人也能很好!為什麼我要生在這種家庭裏你走,你給我走!”
我想的明明不是這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初這些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了。或許是因為我當時已經將他視為朋友,才敢像孩子那樣肆無忌憚地衝他發脾氣。
他當時有些生氣,拳頭緊握著,骨節被褲袋勾勒出一條弧線。
我不該這些的,我也不想,得罪任何人。
“對不起,我”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對我:
“去我家住吧。”
“啊?”
雖然我也希望能遠離這個家,可我怎麼能住在別人的家裏,還是一個男生。
更何況,我剛才了這麼過分的話
“別胡思亂想,我隻是覺得你住在這裏不安全。”張槐序的臉微微紅了一下。
見我沒有話,他咳嗽了一聲,接著道:“我住學校旁邊的公寓樓,和安羽丘一起。你住進來的話,正好有一間空房留給你。”
“隻有你們兩個同住嗎?”
“嗯。”
從一開始,我就很好奇他和安羽丘之間的關係。就算關係再怎麼親密,畢竟男女有別,也不至於住在一起吧。
難不成他們是異性兄妹?或者別的什麼關係?
我看著站在身前的張槐序,幾乎按耐不住地想問他這個問題。
我該問嗎?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這樣會不會不太禮貌
權衡一番過後,我選擇保持沉默。
“怎麼樣?去嗎?”張槐序問道。
今晚家裏是回不去了,我也沒有多餘的錢去住酒店,在他那裏暫住一晚應該不要緊,畢竟還有安羽丘在
“嗯。”我點點頭。
於是,我們坐上了回程的公交車。
張槐序一上車就開始打盹,估計是累了。我倚著窗子,看著窗外形形色色的風景。
我突然擔心起譚耀來。
不知道那群人會不會回來找他,他一個人,能解決嗎?雖然他了過分的話,也從沒盡過做父親的義務,但他畢竟還是我的
“不用擔心,我給了他一點麻醉藥,自保應該沒問題。”張槐序的眼眸半睜半閉,忽然開口道。
“麻醉藥?”
“今化學課無聊的時候調的。”
“”
“張槐序,你是因為同情我,才會屢次三番地幫我吧。”
“嗯?”
“謝謝你,隻是以後,你不用再幫我了。針不紮在自己的身上,就永遠不會感同身受。你們和我不一樣,你越是關心我,我就覺得自己越可悲,越無能,剛才我還誤會了你”
張槐序一直沒有話,時間仿佛在這時凝固了,連窗外的車鳴聲聽得都不太真切了。
我低低地埋著頭,雙手放在大腿上揉搓著衣角,手心不自覺地冒出冷汗來。
“不是同情你,”張槐序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我,微風吹起他的劉海,我看清了他的眼眸裏,浸潤著悲傷。
“我不是同情你,隻是覺得,我們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