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1 / 3)

進入雨季,為政一方的人,就要考慮抗洪救災、生產自救的問題了。

看看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天空好像是被人捅破了一樣,雨———就這樣一直下個不停。楊鐵在想,今年這個夏季,注定是一個多雨的季節、多事的季節。

由此看來,各地、各部門必須要提前做好防洪抗汛的各項準備工作,以防不測事件發生。前些天,恰逢汛期,他和安靜吃過晚飯以後,抽空時間,順便到嘉陵江和西河邊去轉了轉。

他是有意有備而來的,畢竟重任在肩嘛!領導這樣大一個大地區了,來不得半點的馬虎啊?夫人安靜呢,純粹是在看稀奇、看鬧熱。她怕啥子呢?天塌下來,有丈夫楊鐵頂著的,那個叫他鐵娃兒長得那樣高大呢?

楊鐵舉目一看,江河橫溢、濁浪滔天;轉眼間,往昔嫵媚、柔情的嘉陵江水,頓時,就成了洪水猛獸、勢不可擋;就連他一直誇獎的窈窕、秀麗的西河之水,也變得桀驁不馴、到處亂串。

“耀邦同誌當年主政川北行署時,據說還準備把西河建設成為供人們休閑和娛樂的歡樂河呢,如果是這樣的話,眼目前也慘啦!”

他到行署工作後,偶爾間,也聽那些老領導們,說起過原先西河建設的宏偉藍圖的。

你看看,從陝西寶雞、廣元旺昌上遊滾滾而下的洪水,夾裹著大量的泥沙、木頭、穀草和樹葉子等雜物,氣勢洶洶、咆哮而來。住在沿江沿河的人們,隻能夠眼睜睜地望江望河興歎,普通老百姓把龍王爺有啥子辦法呢?

前些天,楊鐵聽地區氣象局周世新局長彙報說,今年臨江地區將要遭受一次特大洪水的侵襲,接受一次巨大的考驗。但是,洪水到底有多大,他一時也說不清楚的,隻是說要防患於萬一。

耶,這狗日的老天爺,有意和我楊鐵過不去哈?

我上台整整才一百天哦!我又沒招惹你、詛咒你,你咋個這樣來收拾我、糟蹋我呢?看來,今年我們臨江這個農業工作怕是不好搞了,可能要拖全省的後腿,接受省委、省政府領導的批評。

楊鐵在心裏默默地祈禱著:老天爺啊、老天爺!就算我楊鐵求求你了,好不好啊?這個雨嘛,你就不要再滴滴答答的下了嘛!嘉陵江和西河的水,都灌滿的呀!硬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啊?再說了,我楊鐵大小也是一條龍啊!

這個天龍、地龍、水龍,大家好說歹說都是一家人啊,何必給我來這一套呢?說起來也怪,楊鐵確實是屬龍的,生來就和水有著密不可分的緣分。

不信你看嘛,出生那年家鄉發大水。

他媽和老漢兒都說他是大水衝出來的,是龍王爺留在人世間的一個兒子;轉業那年當廠長,又遇到發大水,他帶領全廠的幹部和職工,不分白日黑夜,一同轉移機器和設備,抗洪救災、生產自救、得到表揚。

當經委主任時,又發了一次大洪水。隻不過那次來得沒得那麼凶猛而已,淹到果州城的南門壩和西門壩一帶時,洪水過幾天就退啦!

這不,剛剛搬進紅牆祿瓦、典雅別致的專員樓,當副專員恰好一百天。夏至來臨之前,一場突如其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襲擊了整個臨江地區,好像老天有意在考驗他一樣,時間定格在1981年6月16日。

沿江的閬苑縣、南隆縣、相如縣等近十個縣鄉,都遭受到空前的洗劫。受災最嚴重的莫過於地委、行署所在地的臨江市了。

果州城內城外,濁浪滔天,一片狼藉。

他和李書記、曹專員們,分成三個檢查組。冒著疾風暴雨,帶領分管的副書記和副專員們,以及地區氣象局、水文局、水利局、農業局、安監局等防洪抗汛指揮部的大小頭頭們,到災情最嚴重縣市區檢查、指導工作。

所到之處,看到的是:河堤被毀、房屋被毀;廠房被淹、大量的機器設備被淹、技術資料、文件檔案丟失;不少老百姓失蹤;同時,還造成大量的豬牛羊、雞鴨鵝等牲畜死亡。

那些長得祿悠悠、齊刷刷的莊稼,眼看豐收在望。結果呢?被衝得七零八落、麵目全非。大部分優質農田,可能會顆粒無收,今後群眾的生產和生活又該咋個辦呢?

眼前的情境,使李書記和曹專員這兩個老革命,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他們在想:如果不搞那場文化大革命,拿出點錢財來搞點市政基礎設施等基本建設,早點修起攔江護河的大堤壩,國家那些寶貴的財產和廣大人民群眾的物質,也不至於損失得這樣慘重啊!

他們是想得到而做不到的,因為,他們所管轄的範圍和賦予他們的那一點權力,從根本上製約了他們的思維和才幹。那個時候的情況就那個樣子,的確還怪不得他們。

雨過天晴,藍天白雲間,一架架圖著紅五角星的軍用運八型運輸機,在低空,來回盤旋飛行著。機翼下,它給受災的人們,投下了大米、麵粉和壓縮餅幹;還有省委、省政府對災區人民的一封封熱情洋溢、鼓舞士氣的慰問信。

災區的廣大人民群眾,眼望天空,踮起腳尖,有的站在河坎上、有的站在房頂尖、有的站在高樓處,舉著背心、草帽,以及塑料涼鞋、拖鞋,發自內心的、衷心的感謝偉大的共產黨、感謝人民的子弟兵———解放軍。

“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

楊鐵的腦子裏,一下想到了毛主席在文革期間所寫下的那氣勢磅礴、摧枯拉朽的動人詩句。“還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有遠見,把軍民關係形容得如此重要,親密無間。”

難怪藏族同胞,在跳的《洗衣舞》裏,都說:“金珠瑪米,呀咕嘟!”

說實話,如果沒有解放軍的大力支援和救助,災區幾百萬群眾的吃喝拉撒睡,都成了燃眉之急。地方政府一時是根本無力解決的,很可能幾天幾夜,廣大的群眾都喝不到一滴幹淨的水、吃不到熱心的飯和菜。

你說說,廣大的人民群眾,他咋個不擁護共產黨,擁護解放軍呢?

眼看歡呼雀躍、激動萬分的群眾,李書記和曹專員還沒有從悲痛中解放出來。

這眼下就要退休了,滿以為自己可以在仕途上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取得一個圓滿的結局。結果呢?這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打破了他們心中盤算的美夢。

楊鐵到底是會來事兒的,眼望不斷轟鳴的飛機,激動不已的群眾,他朝兩位老領導的身邊走了過去。

笑嗬嗬地安慰道:“兩位老領導,你們看看,我們有強大的祖國、有強大的人民軍隊,又有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援,我們沒有克服和解決不了的問題。俗話說得好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自然災害,也沒得啥子大不了的。它可以衝毀我們的莊稼、房屋,但是,它衝毀不了我們頑強的革命鬥誌和我們遠大的革命理想啊!”

“楊專員,我們兩個都老球了。這剩下來的工作,恐怕就該你小子來做啦!”

曹專員咋了眨疲憊的、猩紅色的眼睛,狡黠的對楊鐵說道。但他時刻不忘抽他的古巴雪茄,趁大家休息時,他打燃火,又狠狠地抽起來了,過足了自己的煙癮。

李書記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啊,楊專員,我和老曹早在今年三月初,就給省委領導和組織部打過報告了。我們也要響應小平同誌的號召,翻年我們就退休,好讓你們幾個年輕人來接班。”

他抬起右手,指了指眼前忙乎著的,那些高矮不齊、相貌不一、胖瘦不齊的副書記和副專員們。

其實,鬼才知道他此時內心的真實想法:槽內無事豬拱豬。看你們幾個龜兒子去爭嘛、去鬥嘛!這天底下有哪門好當的“一把手”啊?

“回想當初,老子在台上的時候,你們說我這也不行、那也不是。到處寫黑材料告我老李的刁狀。到時候,看那個龜兒子說得起狠話。”

楊鐵乍一聽曹專員和李書記,當著那麼多官員的麵,在直接稱呼他為“楊專員。”心頭咯噔一下,耶!我在那裏一不小心惹到老頭子了,讓他老人家不高興呢?

這官場確實如戰場啊!

不是你上、就是他下;不是我活、就是你死。它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有的隻是永遠的利益和密如蜘蛛網的裙帶關係。

“但我楊鐵不是那種過河撤橋的小人啊?不管老頭子們心裏是咋個想的,我都要想盡千方百計、說盡千言萬語,把他心中的那個疙瘩解開。我這一路走來,要不是老頭子舍身忘命、鼎力相助,在那兒去找我楊鐵的今天呢?”

於是,他趕緊走上去給老頭子賠禮道歉,拿衣服、拿草帽、拿水靴、拿打火機。

“你小子還真以為我老曹不行了啊?你看看,我跑幾步給你們幾個看看。”說完,他一把推開楊鐵,一路小跑起來;結果呢?累得個氣喉八踹、上氣不接下氣的,一下子蹲在地下起不來了。

“哎哎哎,是不...行了、不行了;我早...早該交…交班了。”他斷斷續續、不清不楚的說道。

楊鐵一邊在給他捶背、一邊在給他遞峨眉山牌礦泉水喝。

“老首長,這衝鋒打仗、排地雷、炸碉堡的活路,該我楊鐵去噻!那需要老首長您親自出麵幹呢?我們畫畫龍,您老人家點點睛就行啦啊?”

“你龜兒子就像我兒一樣,淨撿老子高興的話說、逗老子開心。其實,老子早就該把這個班交給你小子了,那裏還需要再扶一扶,送一程呢?”

曹專員趁機狠狠地打了楊鐵一拳頭。

就是這難得的一個拳頭,使楊鐵同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開心。而且,是非常、非常的痛快和愜意,渾身釋然,如釋重負。

隨後,他們一行人來到燕兒窩、上渡口、中渡口、上中壩以及下半城地勢低窪的大東門、小東門、大南門、大西門、小西門一帶查看洪水所造成的嚴重災情。

眼前那一幕幕情景,令人匪夷所思。

霎時,陰井倒灌、大街小巷洪水奔湧。一轉眼,四周民房的屋頂被淹沒,隻露出了一個個小點點,下半城已成一片汪洋大海、逐浪滔天…。

人們一個個身著背心和短褲兒、腳上穿著塑料涼鞋和拖鞋;提著燃氣燈籠和火把,在高聲呐喊。工廠和街道的負責人,都在急急忙忙地組織人員和物質,迅速撤退到高坡地段。

有的人拉著板板車,車上堆滿了衣物、被蓋、棉絮和衣櫃、桌子和板凳兒;有的人推著載重自行車,前後左右,不是坐著人,就是掛滿了雜物;還有的人,背包撐傘、拖兒帶女,拿起鍋鍋碗碗、盆盆瓢瓢,紛紛投親靠友,奔向地勢稍高的府街、米昶路、幸福路、儀鳳街、三公廟一帶借宿和歇息。

在小西街附近,楊鐵站在幸福路口上,借著微弱的、淡淡的月光,在仔細查看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