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理一一道來:“小老大,上海商界名流虞洽褚在西側包廂坐,三鑫公司霍焯山、張成林、杜少卿正在東麵花樓內,不知哪家富家公子歌在前排坐著呢。”
那綿堂擺擺手,張經理喏喏退出。
一會兒,大幕拉開,鑼鼓喧天,折子戲一出出開始了。
這時,戲院叫聲不絕於耳,露春秋一出場便是雍容華貴,正輕移蓮步,眼花繚亂的台步和震天的鑼鼓跟著,她正唱《貴妃醉酒》,博了滿場一個碰頭彩。
觀眾都聽得入神,擊節讚道:腔美!人美!身段美!好!好!
我也跟著拍掌叫好,不由轉頭望了一下那綿堂,發現他正在觀察著我,以為我並沒有留神到這一點,和他的眼光撞個正著,他正用一種即警覺、又熱切的期待眼神打量著我。
“你為什麼要那樣著我?”我氣惱的的問他,“就像饞貓盯著耗子洞似的。”
但他早已迅速變換了一副麵容,笑而不答。不要再費神去解開這個疑團,不再費神去思考他的事情,此人高深莫測,不值得為他勞神費心。
那綿堂一聲輕笑,將手中的茶碗擱下,高大而魁梧的身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引我到欄前,右手很是自然的牽著我的手,用左手指著樓下台前排最中央的人說:“此人,是浙江省督軍盧筱的兒子盧小祥,盧小祥與孫中山的兒子、段祺的兒子段宏業、張作霖兒子,被人並稱為“四大公方”,家勢顯赫。盧小祥年方二十二,風流驕狂,大有什麼都不放在眼裏的勁頭,又依仗著上海淞瀘護軍總督宋祿是其老父的部下,在上海灘更是橫行自如,專愛追逐名花。”
他又指了指東麵花樓內的霍焯山,“此人,青紅幫老大,其侄兒就是想娶她”
台上,鑼鼓正急,絲竹正響,一個‘貴妃娘娘’,正唱得雙目蘊淚,最後醉倒在地上一個臥魚兒,眼睛似乎也正盯著我們二樓這一排貴賓包廂,眼神確是勾魂動魄。台下好一陣高過一陣,掀起了一個小**。
而此時的露蘭秋心情雜亂,自從霍焯山透露想取她為妾的時候,她已數日茶飯不香,夜不寐。往日的台前的興奮和自信全被心神不定的煩惱所替代。她勉強收心定神,按照鑼鼓進入角色。濃重的彩油和層疊的戲裝掩蓋了露春秋的內心,台下被她嫻熟的技藝和扮相所迷,報以陣陣喝彩。
霍焯山色迷迷的望著台上。
盧公子在前排極力叫好,卻得不到露蘭秋注意,不免心中落落不歡。
此時,露蘭秋雖然被包圍在掌聲鮮花中,千萬人眾睹目的名伶;此刻,她已成為供人捕獲的獵物。
不想,連日休息不佳,在一調哭板中竟然唱走了腔。看熱鬧的人並不理會,而懂行的票友們都略為驚詫,礙於霍焯山的麵,台下竟沒有敢聲張。胸中憋氣的盧小祥,卻不管那些,正好抓住時機鬧一鬧。
“唷唷——!好哇!——唱得好——”他開心地大聲吆喝,聲音突兀,引得台下隨之混亂,有起哄的也跟著喝起倒彩。
露蘭秋哪裏受得了這些,一時羞愧交並,勉強唱完一曲,竟是有些趔趄在台上,終於有人哄了幾聲倒喝。她不管鑼鼓的節拍板眼,匆忙奔回後台。戲是演砸了,場內鬧鬧哄哄,霍焯山大栽臉麵,氣得大罵:“媽的,想不到上海灘上,竟會有人敢在我的碼頭上搗亂!”
我笑著望那綿堂:“快去英雄救美,美人在後台上等你這個唐明皇呢。”
“唐明皇?”那綿堂眉頭一挑,似是對這三個字頗為玩味。我望著他,他那一雙銳種而黑亮的眸子隻將人的眼睛都要灼痛了。
在這樣的目光下,我隻覺得心裏一個咯蹬,頓時有些心慌,眼中劃過一抹心亂,清清楚楚地落在那綿堂眼裏。
他與我隔了些距離,眉宇間是一抹淡淡的無奈,“你想讓我如何做?我的軍師。”那綿堂聲音低沉,帶著淡淡的笑意,猶如陳年的酒,竟要吸引人著人沉淪下去。
我抬眸看向他,卻見他眼底透出一股濃烈的灸熱,雪亮的黑眸宛如一把匕首,直抵人心。
我竟會怕起來,心頭止不住慌亂,在這樣的目光下,我竟然有要落荒而逃的衝動。
“那老板——”我猛然咳嗽,卻見那綿堂微微一笑,打斷了我的話:“放心吧,這事才剛開始。”
“我從沒想到過和她有任何關係,包括白薇。”他突兀補了一句。
我見他漆黑的眼中隱去那抹炙熱,變得一如即往的深邃而內斂,仿佛剛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我輕舒一口氣。
台下。
老頭子霍焯山發了火,一幫保鏢不得命令早已氣勢洶洶到場內找領頭鬧事的人算帳。顯然,盧公子的叫聲惹下了事端,沒來得及多想,已被一群黑衣勁裝的人圍上,他的兩個隨從也被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