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虎的妻子回屋坐到位子上的時候,心裏依舊有些害怕,她能不怕嗎?她已經從那天到碼頭迎接仙官的其他人那裏打聽到了新來的仙官是何等的美貌,又是怎樣的富有,她以一個女人的敏銳直覺馬上就發覺了問題!這麼個名門出身的美人,居然到了一十九歲還未出嫁,肯定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惡疾!說不定,在家還有些醜事!但是一個像她丈夫這樣有野心的男人會計較這麼多嗎?答案是他不計較,肖仙官有本縣正官的身份,又有仙家的法力,簡直是男人夢想中的女人,而可能有的問題他們就視而不見了。是的,她有兩次試圖點醒他,肖仙官超齡未嫁意味著的可能的缺陷,他立馬變了臉,惡聲惡氣地不許她多提一個字,嘴裏都是些什麼上司不好如此議論,仙官比凡人更耳目通達之類的官話,以為如此就能糊弄住她了。
她可不是傻子!她的丈夫如此緊張,肯定是與那姓肖的有了苟且!她往常與丈夫議論將來的兒媳人選,說到城中諸門當戶的人家,談到哪家的女兒是駝背,哪家的小姐其實是房裏婢女生的,他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有一次像這回這般激動,若不是他自己中意,那肖仙官有沒有什麼青州城裏帶來的半大肚子等人來做便宜爹爹,關他鳥事,值得他罵她?
想到在侄兒仆婦跟前挨的兩次,她的恐懼中又夾雜了憤怒,憑什麼!她是城裏的姑娘,嫁給田三虎一個鄉下小夥,雖然對方做了武教師,但她自以為看雙方出身,她還是下嫁!她這輩子的腳就沒出過縣城,父母兩邊的親戚也沒有一個腳上沾泥的!哪裏像田三虎,說是武行出身,可來往的弟子盡是鄉人,個個粗俗不堪,不說風雅之道半點不通,就連大街碼頭有的還不知道在哪裏,她見了又是怕,又是悔,總覺得自己不是在城裏嫁了人,而是在鄉下做了傳說中的壓寨夫人,田三虎出門辦事的時候她不知在枕邊垂淚幾回,期望夢回閨中,再嫁一個前途沒田三虎遠大但是出身與她門當戶對的丈夫。
好不容易這麼多年來,娘家提攜,她自己運道給力,帶得田家好不興旺發達,剛剛置辦了田產,添了仆婢,她又生了兒子,丈夫上進了一步,讓她做了眾人豔羨的縣城中產之家的女主人,略略安定了一些,以為將來再給兒子娶個地道的城裏媳婦,就能把田家從鄉間帶來的泥土給洗了,沒想到橫裏居然殺出一個什麼仙官,要來摘她家的桃子!
自從仙官來到,她就沒睡過幾個整覺,夢裏都是她又回了娘家,隻不過這次她不再是待嫁少女,而是下堂棄婦!從前白日裏也沒想過的淒慘下場,一次次在夢裏輪番上演。是呀,她從小是聽說過不少被休棄的婦人的慘事,可那都是因為她們出身不夠好,沒有生兒子,得了惡疾……總之,事情是絕不會落到她頭上的!她的丈夫還要倚靠她的娘家在城裏落下腳跟哩!等她有了兒子,底氣就更足了。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她的競爭對象會是美女仙官!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娘家勢力,城裏人的身份,一切本來可以用來傲視她丈夫的資本,刹那間都變得微不足道了,論娘家勢力,縣裏,不,聽說就是州裏都沒有能和青州肖家相提並論的,論身份,她一個白身的小吏妻子,連和本縣正官同坐的資格都沒有!過去縣官在時,逢年過節夫人請堂客遊宴慶壽,請的也是縣丞四官等戶的娘子,她是沒有份的,更不要說和正官論什麼姊妹相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