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杏堂名義上的主人一天不見華林的影蹤,真正如隔三秋,又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賬台上壓了好幾家來請的帖子,不知道如何對付才好,急得就差沒有到衙門去張海捕文書了,看了一天收的銀錢比前日更多也沒有歡喜,沒想到正上門板時,一條黑大漢掂著棗木棍走進來,滿臉凶惡之相,看模樣全不是良善之輩,心中正一凜時,聽到華靈聲音:“我回來啦!”精神登時鬆了下來,喜得連旁邊的黑漢都看不見了,嗔道:“今天一天跑到哪裏去了,本縣秋官家的侄女害病,還有張大戶家姑娘不好,都在找你,找了一天了,這晚才來。”
肖如韻一聽此事與她有關,正要站出來說合,就聽華林說道:“把帖子拿來我看,後頭給大伯騰間房間。”行動說話,哪裏像個學徒,倒像她才是此間主人一般,偏生白胡子老掌櫃聽了,連氣兒都沒,恭恭敬敬地遞過來兩個帖子,華林翻了兩翻,問也不問一聲,就手取過老掌櫃手邊寫賬的筆,在帖子上塗抹了,放回賬台,道:“我已知道,明日叫阿興把藥送去就是。”回頭向肖如韻解釋道:“若是急病,他們家人早就在此守著了,就送個帖子過來,病是不急的,耽誤三五日也不要緊。”轉頭又向老掌櫃介紹道:“這是我家大伯,有他在,不用擔心金函堂搗鬼。”
芳杏堂主人卻理解錯了意思,以為肖如韻是華林請來的打手,立即喜上眉梢,拱手道:“久仰久仰,不知如何稱呼?”
肖如韻哪裏想到這一層,以為自己冒充的是華靈大伯,不假思索,便跟了華林冒的姓氏,答道:“稱我薛伯便是,請問掌櫃如何稱呼?”
兩人客氣一番,掌櫃招待肖如韻到後麵客座坐了,華林親自點上茶水,看得老掌櫃又加了十分尊重,心道:“連華靈這個妖孽都如此客氣,來頭這麼大,不知道是哪條道上的尊長?”椅子登時就隻敢坐上半邊,一點不敢拿大,擺掌櫃架子,如此恭謹,倒是正好符了肖如韻的身份,讓她非常愜意,完全沒有預料的要充作下等人的窘迫,以為這掌櫃是天生的熱情好客,不擺架子,兩人驢頭對馬嘴地說了幾句,華林在旁邊敲了一下茶盞,掌櫃正陪小心陪了一腦門汗,急忙尿遁,留了華林陪客。
老掌櫃一跑,其他人更不敢來,阿興已收拾好房間,聽到華林敲桌,就流水送上幾樣小菜,一碗白飯,都拾綴得極為整齊,切得方方正正,連米粒都是尖頭朝上的,一看就是華林拿量尺量杯加皮鞭棍棒教出來的廚藝,肖如韻一整日沒有吃飯,氣倒吃飽了一肚,剛剛既出了氣,又受了奉承,肚裏不覺也就饑餓起來,欣然接筷。她之前平生沒有挨過餓,此刻吃起來就是家常小菜流水線產品也覺得分外香甜,哪消一刻,吃得盆碗幹淨,方才歎道:“縣裏數百官吏,整日胡混度日,弄得地麵上不成樣子,少了人不知道,青天白日地拐賣小姑娘不知道,捕吏的老婆都敢胡作非為,論起律法來連你這個小藥鋪裏幾個平頭百姓都不如,還跟我說太平無事,騙鬼呢!”
華林急忙點頭,他上輩子黑道白道都混過,豈不知道對體製不滿的人是最容易拉攏的,且又要在自己看中的人跟前顯示能幹,省得一天到晚被當作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看待:“姐姐,我這裏藥鋪,好在成績一五一十的,賺一個錢就是一個錢,大家眼裏都看到,做得好的,旁人就尊重,那藥都不會切的,自然在廚下燒火,也沒有話講,縣裏件件樁樁,大夥兒都看在眼裏,就是不像藥鋪,都是平常人等,不像衙門裏,那些有官身的,多有州裏關係,縱然不法,沒人敢治,所以把事務都敗壞了,旁人也不敢講,久而久之的,都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