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之時,烏吉達已經越過了雙河縣的最邊境的山村,她本來就是善於在黑暗中翻山越嶺的夷人,又是有神力加身的女祭司,此行一路靜悄悄地,沒有引起任何村民的警覺,但是此刻她站在陽光下卻生出了從未有過的迷茫。
她清楚地記得這條道路,不會錯的,古魯大神的合格祭司是不會在走過一次的道路上失去方向的,何況是兩次,她和她的同伴們曾經在此暢飲主人家端出的米酒,大祭司曾經為這戶人家賜下了祝福,而今……這戶人家發生了什麼事?
夷人形製的茅屋立在陽光之下,夷人打扮的男女坐在庭院中飲酒玩耍,他們的麵孔,她都熟悉,甚至能叫出他們中的兩三人的名字,以及背誦出他們家的家譜與自己家族的某代的親戚關係,如果她不是古魯大神的女祭司,一定已經迫不及待地走進大門,報出自己土司女兒的名號,要求他們提供坐騎和隨從了吧。
但是,她恰恰是古魯大神的祭司。
這座建築已經不在古魯大神的祝福之下了。
它和周圍的森林一樣彌漫著黑暗的氣息。
派剛土司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身在何方,他是個非常實際的人,一向隻考慮對自己有利或有害的事情,因此,他在看到遠處黑黢黢的山脈時,就下達了停止前進的命令,那是他在出發前就與華林約好的,此次旅程的終點。
“黑山那邊是什麼?”華林向他問道。
“那裏是古魯大神之地。”的確,凡是見到那些山脈的人,對於那些山屬於某個非自然存在都不會有什麼質疑,那些山太奇異,太可怖了,與夷山中的其他山脈完全不同,它們既不高大也不險峻,但是沒有人會有攀登它們的念頭——攀登它們做什麼呢?黑山中的每一個山頭上都寸草不生,也沒有任何飛鳥停留,所有的山都遍布著黑色的尖銳碎石,在這些倒刺般的石頭下,你連一株小草或是一隻蟋蟀都找不到。曾有人攀過附近最高的山峰望去,說黑山至少有一百座這樣的山頭,宛如大地上的一塊深深的傷疤,那個褻瀆的家夥隨即遇到了可怕的命運,不過他的話在某些懷有異心的土司家族裏傳承了下來,派剛土司的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黑山與黑山之間的地麵,也完全由那些尖銳的黑色碎石鋪滿,隻有一條由奴隸們清掃出來的羊腸小道通往黑山深處,那條道路,派剛土司走過數次,據他所知,走過三座山頭後就是小道的盡頭,大祭司的修行之所。
討好大祭司的夷人貴族們不斷從山外運來奴隸、牲畜、酒和糧米,大祭司和他的手下在這一無所有的山中什麼也不缺,他的身邊日常跟隨有一百名徒弟和仆人,過得比所有的土司都闊綽。派剛土司承蒙他的盛情,在他的庭院裏住過一周,每一天,大祭司都向古魯大神殺牛為祭,他的女兒烏吉達就是祭祀儀式的助手之一。
烏吉達作為祭司應該知道更多的情況,比如他們從來沒聽到過殺牛時的悲鳴,以及他們從來都是空著手回來的,那些牛隻是怎麼處理的呢?太過現實的派剛隻關心自己的女兒又得到了多少神力,對此不聞不問,華林不得不命他詢問留在嘎拉洞的其他祭司,糟糕的是,那兩個祭司沒有烏吉達的地位,他們所能說出的情形就是,古魯大神的大祭司每一代不是一個,而是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