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不知穆離是怎樣和徐錦策溝通的,反正三日後她就去“神農百草”坐診了。北疆人豪邁不羈,民風也開放,女子行醫也不算是什麼稀奇事兒,甚至在馬場騎馬,在櫃上做生意的也比比皆是。可她畢竟貴為鎮北王府的郡主,容貌又生得出挑,太過紮眼,安全起見,她還是女扮男裝,化名白錦。穆離依然是形影不離的跟著她,護她周全。
蒼梧謠裏沈從蓯素衣烏發看起來特別溫和,她靠著美人靠,在塌上做針線。她選了最柔軟輕滑的麵料用來做男子寢衣,又是自己一針一線縫得特別細致的。
“主子,您都縫了一上午了,喝盞茶,歇歇眼睛吧!”她的侍女翠竹端著茶水,擔憂地看著她道。
沈從蓯依然專心致誌的縫,眼皮都沒抬一下。翠竹秉退了屋子裏的其他侍女,把茶水放到小幾上,坐到沈從蓯身邊,小聲道:“主子,你這樣子被人發現了可不好。”
“有什麼好不好的,這院子上上下下都是咱們的人。”
“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他們知道我心情不好,又能說明什麼?自從我到了鎮北王府,就連鎮北王的影子都沒見到,我表現的太過平靜才不正常吧。”
翠竹隻能指了指寢衣上繡著的字,那是一句詩:為誰風露立中宵。沈從蓯把針放到笸籮裏,用手指輕輕描摹過這七個字,思緒萬千。
她才不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女沈從蓯,她叫淩素,是大寧相國府培養的諜者。她受過最嚴苛的訓練,完成過最艱難的任務,殺死過和她一樣的諜者。她的一雙手,可烹茶、可刺繡、可彈琴,也可輕而易舉地殺人於無形。和她一起受訓的女孩子,一共有十二個,已經是優中選優的了。可最終她們一個個都被淘汰了,主子認為,能留到最後的那個才是最強的,才能被委以重任,而經過層層篩選,最終活下來的她成為“諜主”。
小時候,她家裏很窮,父母為了換一袋糧食把她賣了,賣給有錢人家做通房。那一年她十二歲,看著衣著華貴的女人對她說,生下兒子就能留下,生不出來就被送到暗娼窯子去。她嚇壞了,口口聲聲應著一定生下男丁,可她那時候那麼小,哪裏知道生孩子是不容易的?她見比自己爹爹年紀還大的男人,向她伸出手,她惡心透了,反抗的過程中,她把那個人殺了。
殺人償命,她被送到了官府,等待問斬。也許是她命不該絕,去監牢審查犯人的當朝相國,一眼就看出她資質非凡。最後她不止沒死,還進了相國府,衣食不愁。她本是個無心人,為了可以活著,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她隻有一個目標,傷害過她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擋她路的人,她就讓他們化為白骨。憑著這一種信念,她活了下來,成為了最優秀的諜者。
可惜命運還是喜歡捉弄人,讓她愛上了當朝相國宗玄奕。其實過程一點都不複雜,他救了她,並且讓她脫胎換骨,從最下等、最卑賤的人,變成可以仰首,可以輕易奪人性命的強者。沒有人會不喜歡在自己生命中這樣特別的人。她想著,就一輩子做他的間諜,一輩子替他辦事,隻要能偶爾看見他,她便心滿意足了。可惜,她被派來了北疆。
她隻記得相國大人,總是反複寫這一句詩。旁人都說他是在思念先夫人,她就想,他這樣一個寡情的人,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她嚐試著接近,最終都被無情抹殺。北疆之行的前一晚,她喝了餞行酒,也給他喝了。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杯酒裏含了什麼,酒後他又做過什麼,這是她的秘密,就是死了,也是要帶走的。
“隻不過是一句詩而已,旁人怎麼想就讓他們想就好了。”
“可是,這樣畢竟對您的閨譽有損。”
“我大婚之日就被新郎拋棄,他至今未曾露麵,鐵了心的是讓我守生寡。外麵傳的那些話,即便是你不說,我也是能猜到一些的。這樣的我,你覺得還需要閨譽嗎?”
翠竹也不是一般丫頭,她是淩素最得力的屬下,這次是同她來北疆,就是要助她完成任務的。她又小聲說:“話雖如此,可你也不能一再將就,外麵的話傳難聽了,自然就會有人盯上你。咱們的身份可經不住查。”
“我知道了,以後會收斂著些。”
翠竹又道:“哪有人寢衣上還繡詩的?再者說,這是男子的寢衣,旁人都會以為你是給鎮北王做的,這詩穿在他身上你能舒服?”
沈從蓯沉默了一會兒,拿起剪刀,把自己繡的那些字都拆了。麵料嬌貴,這樣便皺皺巴巴的,並且留下了一個個的小洞,她蹙眉看了半天,決定在上麵繡個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