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縱身從微敞的窗口躍出去,迅速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中。
從兩側一閃而過的樹木在月色下揮舞著粗壯的雙臂,擋下了大部分要灑進林子裏的月光,隻有少少亮光在樹葉上留下斑駁的影子。
晚秋的風像是失控的酒鬼,粗暴地刮著我臉上的肌膚,如細細的刀鋒密密地刺疼了我。
心裏的焦急讓我忽視了冷風帶來的不適,想到煙柳居正遭到襲擊,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沒想到剛回來就出了那麼多事,看來一場明爭暗鬥是少不了的了。
輕鬆地避開了晚間巡邏的侍衛,我沒有絲毫猶豫,迅速下了山,跳上山下那匹柳簫早已為我準備好的棕紅色駿馬絕塵而去。
馬蹄聲發出清脆而急促的“噠噠”聲,身後揚起一片灰塵,汙濁了本該幹淨的空氣。
我向來做事低調,煙柳居一直都被我隱藏得很好,現在突然遇襲,不免得讓我懷疑有內奸,但是在天子腳下也敢明目張膽做這樣的事,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沒有幾個人。
“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守都的侍衛把我攔住,渾厚的聲音準確無誤地傳進我的耳朵,到底還是當了幾年的兵。
我用力扯住韁繩,喝止馬匹停下來:“籲……”
馬兒微微後仰,前腿輕提,嘶叫一聲停了下來。
我抬頭望上去,扯下腰間的令牌朝她扔去,令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後落到了她的手裏。
“原來是七王爺,失禮了。”她把令牌扔回來,朝開門的官兵喝道:“打開城門,讓七王爺進來!”
不一會兒,隨著一聲笨重的聲音響起,眼前的大門便開出了一大條縫隙,見開得差不多了,我立即策馬進了皇都,朝著煙柳居趕去。
皇都內一片寂靜,原本吵雜的街巷陷入了沉睡,隻有身下那清脆的馬蹄聲在空氣中回蕩著,一路上驚起一聲聲犬吠,接連不斷,更有些從遠處飄蕩而來,如絲絲縷縷的風一般飄渺得令人無法捉摸。
離煙柳居越來越近,可還沒有到,便有一陣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似要把我一道給沾染上它的氣息。
那是一種新鮮的血液的氣息,塔籠罩著周圍的一切,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我擰緊眉頭,翻身下馬,腳步像掛了萬斤的鐵錘,沉重地往前走著,心提到了半空中,隻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摔得粉碎。
當看到眼前的一切,我錯愕地瞪大了眼,知道自己已經來晚了。
這都怪我,沒有及時發現藏在其中的奸細。
煙柳居被燒得麵目全非,滿目蒼痍,原本光滑的木料上都添了幾處被燒焦的炭黑,從跡象看來燒得不是很久,但現在還留有一絲絲的餘溫。
在月光的照射下,眼前的情景格外駭人,血液染紅了地麵的一磚一瓦,給整個煙柳居蒙上一層詭異的紅色麵紗,如同為新娘精心裝扮的紅妝,然而她卻不是活生生的。
整個空間都彌漫著硝煙的氣息,曾經榮華的裝潢已不複存在,地上的屍體橫亂,他們的衣裳和整個煙柳居一樣被染成一片殷紅,在月光下詭異地張牙舞爪。
我不願相信這都是真的,前一秒還是充滿生氣的,下一刻卻變了個模樣,從頭到尾,我就是個間接的劊子手,生生地剝了他們生的權利。
我仿佛看到了在他們死前的逃竄與掙紮,他們哀叫著,臉上的淚水臉上的巧妝,眼裏充滿了對生的渴望和對死的不甘。
我的身體抑製不住顫抖,雙手緊握,指甲掐進手心也渾然不知。
他們,大多數都是都是不會武功的無辜的人,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主上……”
我回頭,看著活下來的人都站在了我的身後,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口,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們這麼狼狽的模樣。
他們拽緊了拳頭,眼裏的憤怒,甚至是恨,我都看得十分真切。
“還剩多少人?”我壓抑著憤怒,嗓音及不自然地沙啞地問了一句,語氣也是冰涼得沒有絲毫溫度。
疾風捂著手臂上的傷口,眉頭扭成一團,咬著碎牙道:“還剩不到一百人。”
不到一百?整整五百餘人,就這樣去了五分之四,隻留下不到一百人!
多麼諷刺,我剛被抓走,就大張旗鼓地對付我,毫不留情地奪了他們的性命,甚至連無辜的人都沒有放過。
一眼掃過他們,卻沒見陸紫陽的身影:“我讓你們帶走的男人呢?他被殺了沒有?”
“已經把他交給書言了。”
“好。大家先到無常殿讓車禮處理一下傷口,再找個地方落腳,切記不要泄露了身份。”
車禮醫術精湛,卻是個文弱的男子,才讓我留在了身邊當大夫,幸好可以救了他一命。
“主上,我們隻想報仇!”洛雅眼裏盛怒著一朵豔麗的罌粟,暗藏著極度的嗜血與危險。
“現在風頭正勁,你們又受了傷,還是先忍著再說。”我反對道,以他們這種狀況,不僅難以報仇,活下來的幾率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