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顧絨(1 / 1)

顧絨睡的是唐鬱專用的病房。

夜深了。

她縮在幹淨的被子裏,沒有開冷氣也覺得冷似的,把頭和腳都蜷縮起來。

床頭亮著昏暗的燈,那光從被子外麵抹進來,覆在她的視網膜上,就像墜落時所見到的霓虹的光。

她把自己縮得更緊了。

腦海裏一片翻江倒海,每一條神經都在尖叫著叫她別想了。

可呼嘯的風聲還是不斷的往她的耳朵裏鑽,那種可怕的失重感也依舊殘留在身體上。

而她的眼前已經出現了陳舊猙獰的血跡,與城市盡頭的黑色落日。

她曾經那麼想知道的,從高處墜落時的感覺,她終於知道了。

可除了絕望和恐懼,別的什麼都沒有。

而最終會想到的那個名字,也隻會加重這種痛苦。

她會想到我嗎?

在墜落的過程中,她可曾想到過我呢?哪怕隻有半秒鍾,我可曾讓她感到痛苦和懊悔呢?

不會的吧?

能那麼毫不猶豫的在我麵前跳下去,她又如何會後悔?如何會想到我?

而就算會,也沒有用啊。

畢竟樓下可沒有軟墊接著她。

她死得那麼幹脆,就算有痛苦和恐懼,也隻是幾秒鍾的事而已。

顧絨以為自己想笑,冷酷的冷漠的笑。

可她卻嚐到了自己的眼淚。

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淚已經把整張臉都淋濕了。

她徹底怔住了。

半晌後從床上爬起來,坐在昏黃的燈光裏發呆。

眼淚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從她的眼眶裏不斷的流淌出來,甚至在下巴上彙聚成水珠,沾濕了鎖骨和淩亂的衣領。

“我在幹嘛啊?”

她自言自語的擦了一下臉,又抹了一下眼睛。

然而這兩個動作之後,她就把腿蜷了起來,把臉埋進了掌心裏,靠在了膝蓋上。

“我在幹嘛啊?”

尾音終於顫抖起來,帶著一點微弱而克製的哭音。

“我和商夜可不一樣。”

“我從來沒有拋棄過她。”

“是她拋棄了我。”

“我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盡了我最大的努力。”

“我很努力很努力了……我什麼都做了,是她放棄了我。”

“我和商夜是不一樣的。”

她把臉埋進胳膊裏,聲音甕聲甕氣,連哭腔都發著狠般壓抑而倔強。

昏暗的燈照著她單薄的影子,肩膀微微顫抖,沉默時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好像這顫抖不是哭出來的。

夜晚漫長而寧靜。

她埋在自己的胳膊裏,在頭昏腦漲的黑暗中聽見思緒不斷旋轉碰撞的聲音。

她想要腦袋恢複一片空白,可還有另外不受控製的力量讓她不斷的思考著、思考著。

這些念頭與她想要停止思考的命令不斷纏繞相撞,把大腦攪得一團混亂,最終卻還是有那麼一些字句掙紮著浮現上來。

【你會害怕嗎?】

【你也絕望嗎?】

【哪怕隻有半秒鍾,你是不是很痛呢?】

顧絨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用力到指骨泛白,連遲鈍的神經也能感受到頭皮上傳來的疼痛。

像是一場與自己的沉默較量。

她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可無論是不斷滴落的眼淚,還是用力按在頭上的手指,看起來都那麼歇斯底裏,那麼沉重而極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