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平山臥穀夜幕籠罩,村子裏該點燈的桌台點上油燈,該生柴做飯的土爐也開始燒飯。
人信奉吃飽而睡,傳夜間有神鬼遊蕩,睡著的人跟著神鬼魂出體殼遊走方物,沒吃飽做個餓魂,晚上走得遠了,白回不來。村裏人不信這傳,他們隻信前麵的睡前吃飽,村子的周圍無山豺虎豹,無野獸可獵,人們賴以為生的是三口大井水、一條長河、百十畝寂寥山田,還有顧家每年年初送來的“養眷錢”。
坐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屋中的寒氣被一盞油燈照穿,進不得半點窗戶縫。顧清拿著桌上破口的瓷杯子,一個人唉聲歎氣。
李爺爺還沒回來,他大概又去村河邊看太陽了。
父母亡故之後,顧清跟了李樹鈞,李樹鈞就是顧清的外公。這個顧家支族的村裏,孩子都喊李樹鈞叫李爺爺,顧清從前也跟著喊,現在也這麼喊,李樹鈞不是顧家的人,而隻算一個顧家的親戚,顧家不把外族的女子當族人,自己的母親也不算是顧家人。
這間大宅屋子是李樹鈞常住的地方,顧清很少回來。顧清想把李樹均帶進楓巨城裏住,李樹鈞他偏不肯,顧清就再沒提起過了。時候李樹鈞很會打罵人,下手絕不含糊半點,顧清對他也沒多少親情依戀。
顧清推開窗看色,已經黑下來一大片。
這李樹鈞越來越喜歡去河邊,顧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一直望著西邊,那西邊是楓巨城,可李樹鈞自己又死活不願意進去。
“其實也不是楓巨城……”
顧清站在屋門口,遠遠的,終在一片昏暗中看見了李樹鈞。那河畔西邊硬要不是楓巨城,而是楓巨城三大宗之一,作刀宗。
顧清向李樹鈞迎上去,李樹鈞僂著身子。
“顧清回來了。”李樹鈞擰著滿臉的皺紋笑,年輕時李樹鈞是個出名的狠人,麵目長相上有些凶氣,老了變和善下來,連對顧清的態度也好了。
顧清心裏不計較這些,也不他計較當年打罵自己太狠,李樹鈞現在要想跟著去楓巨城,顧清有銀子給他買個不的屋子。
“回來就好,你回來就好……顧清吃飯沒,把飯熱熱,我去!”
李樹鈞甩開顧清的手,轉身往廚房走去。
看著李樹鈞顧清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廚房裏火照的光,緊跟著蓋過了油燈,顧清坐在院子的堂中石凳,看著窗戶紙上李樹鈞的影子被拉長、晃動。
這李樹鈞真的變老了。
顧清這輩子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飯菜吹來煙氣一熏,眼睛就有點濕。
“煮青水遊鴨,龍倒回龍門。”顧清聞到飄來的味道,是個老大菜,李樹鈞他就會這一道大菜,煮青毛鴨。這煮青鴨,顧清十幾年間,每逢過年才吃到,不是李樹鈞沒錢,顧家支係怎麼會缺錢,隻是到過年了,李樹鈞才親手肯做一碗。
到了現在又不一樣,顧清偶爾回來時,竟然次次都能吃到煮的青鴨,似乎李樹鈞他在廚房裏長期養起青鴨,就等著顧清回來。
不到半個時辰,已徹底黑下來,李樹鈞推開廚房的門端著一個木菜托盤走過。四個菜加一大碗煮青鴨,李樹鈞笑嗬嗬的坐下,把那碗青鴨直接推到顧清麵前。
“吃!”
李樹鈞這人不會話,年輕不會老了也還不會,他變老好像隻是變得慈祥了,這種慈祥顧清沒在誰身上體會過,顧清勺出一口煮鴨湯,他也不會話了,喝一口,抬起頭道:“香。”
“香就好,香就好。”李樹鈞眉毛擰兩下,好像很開心。
他有點顫巍巍將另外幾個菜推到顧清麵前,“來,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