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野拿筷子有一下沒一下攪著碗裏的粥,心不在焉地聽著徐素棉在耳邊扯東扯西,餐桌上的氛圍實在太壓抑,他連吃東西的胃口都沒了。
徐素棉牢騷發夠了,一邊撕著饅頭往嘴裏送,一邊用令人不太舒服的目光打量著聞野身上那件黑色羽絨服。
聞野察覺到她的視線抬頭看過去時,她幽幽地開了口:“小野啊,你穿的這件衣服是牌子的吧,看上去可不便宜。”
聞野知道徐素棉意有所指,他應該解釋一下的,這件衣服的確很貴,但是他也的確沒在吃飯以外的其他地方亂花過錢。可他現在已經有些疲於應對徐素棉了,因為她習慣性會懷疑他,好像自從他夏天從這個家出走之後,再做什麼都是錯的,再說什麼,都是謊言。他在徐素棉心裏早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
“嗯。”他低著頭喝了一口粥,淡淡應了聲。
這麼回答好像也沒問題,這件衣服的確是牌子的,塗牽牽和陳雪容自己做的牌子,價格一千多塊,真的不便宜。
聞天忽然轉過臉,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光芒:“哥,等我長到你這麼高了,我能穿你的衣服嗎?”?
“到時候我給你買新的。”聞野拿指腹幫他擦掉掛在嘴角的幾滴豆漿。
“你哥現在穿衣打扮越來越像大城市裏的人了。”徐素棉瞥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唐老太那個孫女,叫牽牽是吧?”
聞野轉頭看向她。
“我記得那個丫頭比小野大不了兩歲三歲的吧?”徐素棉主動碰了碰聞國厚的胳膊,湊過去跟他八卦道,“你見沒見胡同口放著的那輛車,紅色的,還是那種形狀的,一看就是男人開的,一個小姑娘家家哪有開那種車的。”
聞野慢慢皺起眉。
聞國厚厭惡地往旁邊挪了挪,繼續埋頭自顧自喝粥,沒搭理她。
徐素棉沒得到想要的回應,又去找聞野打聽,臉上露出一種微妙的表情,譏誚道:“大家都說這個牽牽可會賺錢了,才二十來歲,就在北衡住著大別墅,開好幾十萬的車,成天無所事事,連工作都沒有,每個月都給唐老太往回郵寄東西,又是吃的又是用的,看上去都可高級呢。要知道北衡的房價貴得嚇人喲,一平米就好幾萬塊的,一般人哪裏買得起別墅。你在北衡待了這小半年,你肯定多少也了解一點,你說她是不是靠男人養著的?要不然一個小姑娘怎麼……”
“媽!”聞野當即就摔下筷子,起身冷冷地打斷了她,“你過分了。”
他說完後轉身徑直回去自己房間,重重地把門甩上,反鎖。
徐素棉怔住了,差不多一分鍾才回過神。
聞野饒是在上大學這件事情上跟她產生了分歧,自始至終也都在好聲好氣跟她商量,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講過話。
十八年來,這是第一次,聞野給她甩了臉色,當著聞天和聞國厚的麵,態度毫不客氣。
徐素棉惱羞成怒地幾步衝到聞野房間外,把房門踢得砰砰作響,一開始嘴裏還連珠炮似的列舉著自己把他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到了後麵聲音越來越弱,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哭:“好啊,你們都容不下我了,讓我死了算了,我這一天天的累死累活是為了誰啊?是為了我自己嗎?”
聞野被吵得心煩意亂。他猛地拉開門,麵無表情看著正要把頭往牆上磕的徐素棉:“她的錢是自己親手掙的,她開了一家美妝店,還跟朋友一起做了一個服裝品牌,我穿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從她們的工作室拿的。她不是沒有工作,她的工作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辛苦,她的每一分錢,都是她該拿的。”
聞野覺得,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有權力站出來替塗牽牽辯解了。大家看到的那個光鮮亮麗的外殼隻是塗牽牽偽裝出來的表象,她所有不為人知的努力、她工作中的疲憊、她的煩惱,甚至她的脆弱,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裏,根植在了心裏。
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去詆毀她,哪怕是徐素棉隨口的一句話。
徐素棉沉浸在自己的哀怨裏不能自拔,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聞野在說什麼,仍舊機械地把頭往牆上一下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