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重新發動之前,她突然想起什麼,從包裏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界麵遞給聞野:“你的手機在我這裏,奶奶那會兒發了一條語音過來,我還沒來得及聽。”
聞野接過來,點開了那條語音。
老太太說:“好孩子,現在你不許胡思亂想聽到沒有?小天這事兒怪不著你,你可千萬別聽了你那個媽說的那些東西,覺得這是你造成的。我也是前兩天去醫院剛聽醫生說了才知道,去年秋天的時候小天這個病就轉成尿毒症了,醫生當時就說最多還有半年的活頭。這兩口子一直瞞著村裏人,誰都沒說,就怕鄰裏八鄉的這些人背後總議論。”
塗牽牽在旁邊跟著聽完,不放心地看著聞野:“奶奶不會騙你,真的,你不許折騰自己了。”
聞野很慢地點了點頭。
——
塗牽牽從來沒有哪次對於回家這件事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
她把車扔在門口的甬路上,都等不及開進院子,跳下車後興衝衝地拖起聞野的手腕一路小跑上了台階,指著密碼鎖說:“自己輸,我要看看你離家出走這麼長時間有沒有把密碼忘了。”
聞野沒說話,低著頭流暢地在數字鍵盤上摁了六下,隨著“滴”的一聲,入戶門彈開了一條縫隙。
“好了,那我原諒你了。”塗牽牽忍著笑把他推進去,“歡迎回家!但是我醜話放在前麵,下次再鬧離家出走,想回來可不是輸個密碼這麼容易的。”
聞野“嗯”了聲,一低眼就看到自己的拖鞋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鞋櫃上他最常放置的地方。他甚至產生了短暫的幻覺,好像這是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他隨手放上去的一樣。
空氣裏輕盈散開的味道依然讓他覺得熟悉且安心,可他明明已經一個月沒有回來過了。
這段時間於他而言漫長得像是經曆了一遭人間煉獄,那麼多條象征著不同未來的岔路口,那麼多個令他輾轉反側的抉擇,也許稍有不慎,他就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可是這些能跳過嗎?
答案是不能。
聞野覺得,這一個月來發生的種種全都演變成為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成長基石,讓他鮮活地去痛,去放縱,去迷茫,去犯錯。
是他必須要曆經的一場關於釋懷的流放。
也是他給自己過去的十八年一場任性的告別儀式。
塗牽牽抓起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地上了樓,穿過走廊來到他的房間門外:“你猜打開門後你會看到什麼?”
聞野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塗牽牽鬆開他,自己還特意往後退開了一點:“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聞野抬手把門推開。
房間整潔明亮,所有的擺設全都維持著年前他離開時的樣子,空氣裏依稀能嗅到幾絲若隱若現的香氛揮發的玫瑰味。
他沒有找到任何異樣。
塗牽牽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頭頂。
然後聞野才發現房間的吸頂燈是亮著的。
“據說,家裏的小狗如果走丟了,必須要留一盞燈它才能自己找回來。”塗牽牽說得格外自然,“現在你回來了,可以把燈關掉了,整整開了一個月,不知道浪費我多少度電呢,回頭從你工資裏扣電費啊!”
聞野忍不住低頭笑了。他把燈關掉,認真地去看塗牽牽的眼睛,像是說給她聽的,又像是在說給自己:“我回來了。”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你也不算走丟。”塗牽牽想了下,指著胸口心髒所在的位置說,“一直都在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