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情況下,命運這東西類似不斷改變前進方向的局部沙塵暴。你變換腳步力圖避開它,不料沙塵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樣變換腳步。你再次變換腳步,沙塵暴也變換腳步——如此無數次周而複始,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這是因為,沙塵暴不是來自遠處什麼地方的兩不相關的什麼。就是說,那家夥是你本身,是你本身中的什麼。所以你能做的,不外乎乖乖地徑直跨入那片沙塵暴之中,緊緊捂住眼睛耳朵以免沙塵進入,一步一步從中穿過。那裏麵大概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方向,有時甚至沒有時間,唯有碎骨一樣細細白白的沙塵在高空盤旋,就想像那樣的沙塵暴。
即使以後沈歡欣的消失不足以使任何人悲傷,不能給任何人心裏帶來空白,或者不為任何人所注意,那也是她自身的問題,她委實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現在我幾乎不再具有失去的東西,而沈歡欣的體內仍有所失之物的一縷殘照如沉渣一般剩留下來,而且是他使沈歡欣存活至今。
要活在真實中,不欺騙自己也不欺騙別人,除非與世隔絕。一旦有旁人見證我們的行為。不管我們樂意不樂意,都得適應旁觀我們的目光,我們所做的一切便無一是真了。有公眾在場,考慮公眾,就是活在謊言中。
在這個不美好的世上,最美好的童話總是悲傷的。它們都是用飽受自我犧牲的崇高與孤獨所折磨的靈魂寫成的,滿溢著無邊的悲哀感,透明而淒美,原原本本地呈現出生命本身的重量。
因為世間大多數人並不相信真實,而是主動去相信自己希望是真實的東西。這樣的人兩隻眼睛哪怕睜得再大,實際上也什麼都看不見。
在沈歡欣失去了自己的母親的時候,那段時間她感覺自己正一步步躲進內心深處,明知自己無人憐愛,無人關懷,永遠是個局外人,這是種多麼悲慘的現實啊,她感覺自己比實際年齡蒼老十歲。沈歡欣懂的事太多,見過人們最卑劣、最絕望、最自私的一麵,而這一切讓她變得小心翼翼,於是沈歡欣學著偽裝,學著微笑與點頭,學著在毫無觸動時佯裝感同身受。她學著裝模作樣,裝作與眾人一般無二,即使心中早已支離破碎。
是多麼的無能為力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沈歡欣度過了一段完全真空的生活,沒有目標與意義,每天一睜眼就是一大片需要填充的空白。任何一件事都需要把時間拉得很長遠,把濃度稀釋,才能填充過完一天,所以她必須認真凝視美術館裏每一幅畫,認真咀嚼每一口食物,認真地把每一個念想變得綿長。
沈歡欣不再去想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變故太多,顧慮也會變多,想太多就會很頭疼,每天都過得沒有打算,它是什麼樣,便是什麼樣了。腦細胞本來就不活躍,心髒供血也不是很夠,隻要把生活過的沒有煩惱,就好了吧。
沈歡欣相信終於有一天,她自己會踏上新的征程。回去尋找那個讓自己心心念念的遠方。她要去看看遠方的海,看看在海灘上拾起的貝殼裏有沒有童年遺留的聲音。要去看看遠方的村莊,要爬上那棵村頭的千年榕樹,要坐在樹幹上看陽光被樹葉切的細碎,然後暖暖地撒在沈歡欣的身上。要去看看遠方的夢,看看夢裏有沒有母親最熟悉的笑顏。相信自己,她會找到那個遠方。
沈歡欣願意深深地紮入生活,吮盡生活的骨髓,過得紮實,簡單,把一切不屬於生活的內容剔除得幹淨利落,把生活逼到絕處,簡單最基本的形式,簡單,簡單,再簡單。
所以啊,當慕與念出現的時候,沈歡欣才知道,生命的意義是有多麼的美好。
時間決定你會在生命中遇見誰,你的心決定你想要誰出現在你的生命裏,而你的行為決定最後誰能留下。
那些與沈歡欣毫無關係的人,就是毫無關係的,從第一天開始,其實她就知道。就算自己努力經營這段關係也沒用。而那些與沈歡欣有關的,就是與自己有關的,逃也逃不掉,就算隻見過三次,三年才搭理一次。有些人注定是你生命裏的頑疾,而有些人隻是一個噴嚏。
所以啊,世事無常,沈歡欣覺得,自己無論是慕清軻還是慕與念都躲不掉的。
正當沈歡欣要和慕與念再次談話的時候,沈歡欣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是一條信息。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當沈歡欣把信息打開來一看的時候,卻發現這個發信息給自己的人,居然是高盼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