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們犯錯,是要罰伴讀的。宮乘鶴那時候,沒少因為我挨罰。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可是又因為我是主子,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蕭恪淡淡的笑,眼中一派平寧神色,他,“陸青嬋,你,怎麼朕剛剛二十三歲,就覺得自己對很多事力不從心了呢?”
他站在萬人之巔,一生注定會和權力相伴,可走得越遠,路上也就越孤獨。
這不像是問題,反倒是像一句慨歎,陸青嬋抿著嘴輕聲:“有句話我曾經對青濯過,今日想再給您聽:書上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書上還,人生無處不相逢。”
蕭恪笑了笑:“你這是偷懶!”
金烏墜地,這又是一個恢弘而盛大的黃昏,蕭恪對陸青嬋:“子禦駕後才到,明我們還能像普通人一樣再偷閑一日,我帶你去慈濟寺逛逛,如何?”
四月的江南鶯飛草長,一片春深似海。陸青嬋笑著點頭,蕭恪看著她宛然的眉眼,而後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空盡處有繚繞的火燒雲,有時候,蕭恪也覺得,那些曾經他失去的,如今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得到了。
陸青嬋,他又在心裏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宮乘鶴是他早已掩埋在輝煌紫禁城裏的最初的年少時光,而陸青嬋,是他心中貪戀的最後一分光和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執著於讓他們兩個人見一麵,隻是覺得過了今日,他心中又了卻了一樁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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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濟寺是蘇州城裏最大的寺廟,又有一位曾去過龜茲國的慧寂大師在此講學佛法,慈濟寺的香火一直很旺。裏頭求姻緣求子的人絡繹不絕,琉璃金頂,雲海翻湧,這座半山上的寺廟,檀香繚繞,帶著既出世又入世的浩蕩風光。
山風由上至下,紫煙彌漫,陸青嬋往前走了幾步,卻被擁擠的人群衝散了,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穿過茫茫的人海,她一眼就看見了立在雲杉樹下的蕭恪。
蕭恪啊,他穿著如意祥雲紋的青色直裰,沒有把頭發束進冠中,不過用了一個緞帶纏著,整個人像是帶著清風明月一般,恍若謫仙。
陸承望曾經著酒桌上評價過蕭恪:“蕭恪此人,驍勇善戰,可卻沒有匹夫之勇,尤喜文人風骨。當今朝上無人可與之相較。”
陸青嬋也不知道為什麼,在自己的目光和蕭恪撞在一起的那一刻,心中驀地一鬆。
日影透過雲杉樹落在蕭恪的身上,他像是淡淡彎起了唇角,他邁步向著陸青嬋走了過來,衣袂紛飛,滿袖春風。那的人很多,偏偏蕭恪在川流不息的人潮裏讓人錯不開眼去。他的眼睛從始至終都落在陸青嬋身上,好像地萬物已經蕩然無存。
走到陸青嬋麵前,蕭恪握住了她的手。
“這次不會讓你走丟了。”
這個尊貴明麗的人,有著世界上最溫熱的一雙手,他曾是把你推入深淵的閻羅王,也是賜你明珠千乘的佛陀。蕭恪垂下手,兩個人的衣袍遮住了交疊在一起的手指,陸青嬋的臉微微有些泛紅。
“你信哪個佛,咱們去拜一拜?”蕭恪漫不經心地問著,陸青嬋卻輕輕搖了搖頭:“我不信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