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然打量巫家小姑娘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又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說實話,若不是天機輪盤給了方然極其敏銳的感知,他不見得能夠察覺到這道目光。
輕如鴻毛,沒有任何感情。
並不是那種冰冷或是帶著某種惡意的,而是再純粹不過的一道眼神,表達出來的就是極其純粹的“在看”這麼一種情緒。
順著眼神看回去,方然就看到了另一艘……天舟?
真的不能說是天舟。
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小漁船而已。
天舟航行在靈海,需要消耗巨量的靈石,用來點燃核心熔爐,推動舟身,也同時提供足夠的靈力形成防護大陣。
但是那艘小漁船,根本就和方然印象裏,俗世的漁船沒有任何兩樣。
沒有核心熔爐,沒有防護法陣。
站在上麵的,也是一個看上去非常普通的中年人。
頭發淩亂,胡子拉碴,看著非常的滄桑,不修邊幅。唯獨一身大氅是以漆黑的羽毛層層疊疊而成,可能算得上這中年人身上唯一“講究”一點的物件。
“這位……又是誰?”影若煙謹慎地問火尊者。
火尊者這次索性兩手一攤,老老實實道:“不認識。老火我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玄門成員,見得多點,但真不是誰都認識……”
越說聲音越低,就很可憐巴巴的樣子。
看到方然投來了目光,那中年人微微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轉回目光,重新望向了前方無盡的黑暗。
“到時間了。”這中年人低聲說了一句。
和他有些滄桑的外表不符合的是,他的聲音很是柔和,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提醒其他三艘天舟上的人——李長天的天舟,此刻也已經停靠了過來。
這中年人話音一落,方然就捕捉到了一種奇異的波動,從前方的黑暗當中透了出來。
晦澀,隱蔽,但是偏偏有著極強的存在感,讓人一瞬間不由自主地想要把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其中。
皺了皺眉頭,方然喝道:“守住心神!”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包括李長天所在天舟上的人在內,眾人都聽到了他這句斷喝。
然而雖然有了方然出言提醒,在李長天的天舟上,依然有一人控製不住似的一躍而出,向著那片黑暗合身撲上。
結局顯而易見,這名道初境界修道者,在靈海當中支撐了不過三個呼吸,就皮肉盡皆開裂,一身氣血如同雲霧一般散開。
又過了三個呼吸,這樣一名道初,就徹底消弭於前方這波動當中,連一絲水花都沒能泛起來。
咕嚕……
有人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
知道直接置身靈海當中危險,但是就這麼簡簡單單被惑亂了心神,投身其中直接被碾壓,也太過聳人聽聞了。
“方然,你早有準備,卻不提前提醒,是要假手遺跡,讓我等隕落不成?!你好狠的心腸!”
李長天天舟上,某人含怒斥道。
方然不鹹不淡地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所謂地搖搖頭,低聲道:“如果這就是甲子分殿的水準,我會覺得老暗和成北塗鬥了這麼久,還居於下風,是件非常跌份的事情。”
李長天的方向上突然變得寂靜一片,他微微笑道:“讓方兄見笑了。”
火尊者低笑:“隻怕是有意表現出來這種浮躁之相,引人輕敵。”
方然沉默地驅動真武舟,說道:“不管是什麼樣,浮躁也好沉穩也罷,水行蓮都是我的。不來妨礙我,一切好說。若是妨礙我,哪怕同是玄門中人,該殺,也得殺。”
何況還是成北塗的人。
他收起注意力,重新看向了前方。
那裏,隨著剛才那陣波動,無盡的黑暗正在緩慢地褪色。
看上去很是詭異,就像是有人用手拂開了蒙在某種事物上的黑色麵紗一樣,遮蔽著浮陸的幔布被掀開,然後背後的浮陸就一寸一寸地顯露了出來。
方然見過庚午分殿的浮陸,也去過宸罡浮陸,前者壯觀巍峨,後者縹緲似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