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出門修仙去(1 / 2)

奚老頭的死訊很快傳遍村子,全村都默默前來為這十來年中隻做了一件事,治病救人的老人送終,少年趴在床頭,一動不動,把他翻開一看,竟是猝然間悲痛交加,眼前一黑,登時昏了過去,不醒人事。

虎子上前抱起渾身髒亂的奚羽,緊閉的眉睫上猶掛著點點淚痕,像蚯蚓一樣衝開臉上的灰垢,露出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脆弱,精壯的漢子心一顫,不禁淌落下滾燙的淚珠。

全村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誰不心疼這個年幼便無父無母的孩子,每當看到別的孩子有雙親疼愛,他一個人在外亂晃,明明失落卻總要逞強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成天對誰都是傻樂嗬。

等稍大一些,疏於管教,是抓雞摸狗小惡不斷,但每次一看到他仰著個頭,露出一口雪白牙齒咧嘴燦笑的樣子,便什麼氣也消了,讓人又愛又恨,骨子裏流淌的是和他阿爺一脈相承的良善。

老張頭領著村民恭敬地送別了那位季姓上仙,進了屋子,目光落在了昔日老友安寧的麵龐上,靜悄悄的,仿佛隻是入睡一般。

他的臉色晦暗不堪,屋裏人影重重,微弱天光下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心裏歎了口氣,愧疚與懊惱難言,祖上的冤孽誓言注定在此代了結,可老友你本不應該去的啊,是替我而死,隻是你怎麼狠心丟下你那可憐的孫兒孤零零一個人就撒手人寰……

……

也不知多了多久,奚羽霍然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喘氣,抓住被褥的手微微顫抖。在半夢半醒間,他腦中滿是凶惡鬼怪,鮮血白骨,那雙溫暖大手漸行漸遠,他驚恐中怎麼伸手都夠不著。

衣衫已經在昏迷裏換了一套,臉也洗得幹幹淨淨,或許這一切都隻是個噩夢而已,過不一會,阿爺就會抽著旱煙推門進來,笑著罵他都這個時辰還不起來,真是個憊懶的瞌睡蟲。

可這終究不是一場會過去的噩夢,阿爺走了。

山民的喪禮一切從簡,村裏人買了一口棺材入殮,第二天便由一身縞白的奚羽抬著下葬了。

老話說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回。

奚老頭采了半輩子的藥,死了也埋在了山腳下,歸於塵土。

奚羽牢記著自己阿爺的話,一直倔強地咬著嘴唇,眼睛通紅,愣是沒流一滴眼淚,麵色蒼白得像是失了魂,隻有軀殼在動。

棺木入土後,他老老實實吃了飯,回了自己屋裏,關上房門,外頭鑼鼓喧囂,兩行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下,半大的少年終於忍不住,抱著膝蓋滑坐下去,放聲痛哭起來。

他哭得涕淚橫流,泣不成聲,身子不住地抖動,大顆大顆的熱淚落到他的頸窩裏。

“別哭了!”

許久許久,嘶啞悲愴的喉嚨裏傳來不一樣的聲音。

奚羽哽咽著恨恨罵自己,打著嗝兒,幹裂的唇瓣連連翕動,想用手背抹幹眼淚,隻是淚眼模糊,卻是怎麼止都止不住,他低垂著臉,細若蚊蚋般喃語著:“哭得好醜,別……哭了……”

夕陽吐露最後一縷餘暉,殘紅落盡,日月輪轉,大山籠起了暝氣,夤夜深沉如妖魔的眼,房裏的少年終是哭累了,再悄然無聲。

他披麻戴孝,守在靈前,渾渾噩噩過了頭七。

後幾日,奚羽的眼神逐漸清明,恢複了平日的生氣,有時還能抬頭對吊唁的人勉力一笑,很少有人看到他在背人的地方偷偷哭泣。

忽一晚,有風自山外來,吹得人衣襟呼呼作響,岩間老樹搖晃,澗石簌簌直落,烏雲欲催,帶來這大旱流年久違的雨意,金蛇般的一道霹靂轟隆打過,大雨如期而至。

無數雨絲從天而降,化為縹緲一柱,淅淅瀝瀝洋洋灑灑,拂去人世燥熱,乳白色的雲霧匹練般纏繞山腰,草木煥然一新,嫩芽擠出腦袋,拚命吸吮著清甜甘霖。

夏雷轟轟,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半柱香功夫便雨過天晴,碧空如洗,山林綠意盎然,青翠欲滴。

第八日,奚羽收拾包裹,出門修仙去了。

臨行前,他進了次城,看了最後一眼賣鹽家的女兒後,把那日深山裏采來的草藥都在藥鋪裏賣掉了,下巴上長著幾縷黃須胡的藥鋪掌櫃見了這樣的年份成色,昏昏欲睡的老眼放光,喜出望外,也不討價還價,直接大手筆把這山野小子時來運轉不知從哪兒弄到手的珍稀藥材給全數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