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紅衣倩影消失無蹤,卻把奚羽獨個兒丟在了這破廟,廟裏黑袍人癲怒如魔王降世,兩頰淌著兩行漆黑的血淚,形容似索命的厲鬼一般,已然失心,正一夫當關堵著廟門四下尋人泄憤,口中嗬嗬呼哧著,還兀自含糊不清地怨毒咒罵著,不時仰頭嘶吼一聲。
“臭婆娘……你躲到哪兒去了,我定要你不得好死啊!!”
奚羽看得膽顫心驚,眼皮直跳,暗暗叫苦不迭,心道這要是被逮住了,可不得被活活生撕了啊,盡量縮身在角落裏,連呼吸也屏住了,臉憋得通紅,唯恐這發狂的凶人察覺到人氣。
他死死盯著被風雨吹打得哐哐作響的大門,後背貼著牆根朝那邊悄悄摸去,心知出了就逃出生天,否則便是永沉地獄無間,之間不過七八步,卻遠如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雨絲紛紛飄飛進來,落在脖子窩裏沁涼如冰,奚羽隻覺像是打在了他的心頭上一樣。
忽而,廟外傳來腳步聲,天地混沌,無有星子,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黑暗濃稠的夜色中分離,踏雨而來,正朝這邊走來。
奚羽瞅見了這幕心中又驚又喜,還道是紅衣女子去而複返,找到了法子來對付黑袍人,先前奚羽拒絕了她的一番好意,此時已漸漸有了懊悔之意,如今人家又不計前嫌前來搭救他出去,奚羽登時心中又是愧疚又是喜出望外。
但等那個身影走得近了些,奚羽勉強看清了大致,身材甚是高大,膀大腰粗,哪裏有半分窈窕娉婷的婀娜之姿,根本不是紅衣女子。
奚羽心一涼,這才意會到來人可能隻是個走夜路的,適逢陰雨綿綿,月黑風高,好不容易見到有處頭頂有瓦塊的地方可供歇腳避一宿,自然而然就向這邊過來了,隻是他分毫不知這荒廟裏的凶險。
今夜的確多事,奚羽見那人腳力很快,不多時就臨近了,吃了一驚,瞥了一眼發狂對著莫有的敵人打殺正在興頭上的黑袍人,心想這要是讓這人進了廟,還不得當下橫死,四肢都被撕扯了去。
畢竟少年人心軟,自己另當別論,無牽無掛,卻也不忍他人無緣無故白白前來送命,他咬了咬牙,探出頭去朝廟外就是一聲焦急大喊:“過路的,別進來,廟內有歹人,快跑!”
“好哇,原來在這!!”
話音未落,黑袍人聽了個清楚,鮮血淋淋、麵皮翻起的臉露出一個恐怖的獰笑,暴立而起,聽聲辯位,伸出大手就要斃了這隻藏頭縮尾的小耗子。
奚羽趕忙閃避,一個跟頭滾到一旁,和黑袍人繞著神像玩起了捉迷藏,你退我進,你抓我躲,好在這黑袍人毒氣衝腦,糊塗了心智,召不出枚七星大釘,空有一身怪術蠻勁,卻像沒頭蒼蠅一般隻顧著轉來轉去氣得哇哇大叫,一時倒也奈何不了奚羽。
周旋之間,見他目下淌著黑血,確是瞎了,奚羽驚魂稍定,朝廟外望了望,這一望不打緊,讓他好生氣惱,自己冒著小命不保的危險,出言警醒,誰知這來人不知好歹,估計是以為裏頭之人為了獨霸小廟而故弄玄虛,誆騙唬他,非但不領情,把自己的忠告全然當做了耳旁風,反而步伐驟緊,腳下愈發快了,眨眼就到了麵前。
隻見那條高大身影披著蓑衣,頭上帶個鬥笠,滿身水光,走進了廟門。
奚羽雙手按在台上,看過去的眼睛驀然愣了愣神,他還從沒見過如此高大魁梧的人,站在廟前,背後是無星無月的微弱夜光,在轟隆一聲金蛇劃空的當口拉長出一道雄偉的倒影,真個是恍如天神下凡。
那黑袍人聞見動靜,便棄了奚羽,胡亂揮舞著手足,怪聲吼叫著就近朝那人襲去,奚羽心中咯噔一聲,回過神來,“當心”二字還未說出口,黑袍人已然探爪出去,五指閃爍森森烏芒,直掏那人的心窩。
這一爪縱是摳在無知無覺的泥胎神像上,也會當即如豆腐般四分五裂,人身如何能受得住,便要死於非命,電光火石之間,奚羽歎了口氣,他已是仁至義盡,這人自己不聽,執了意闖將進來,也怨尤不得旁人了,隨即別過頭去,不願看下一刻血肉橫飛的光景。
那條身影的主人見了裏頭一個滿麵血汙的猙獰凶人陡然怪嘯著殺過來,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呆了一般,白生了這麼雄壯的個頭,竟隻在那站著一動不動,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嘭。”
一聲皮肉相交的悶響傳出,奚羽轉過頭來,卻是瞪圓了眼,沒有想象中胸腹深陷,整個人被拍飛出去,或是血淋淋一顆肉心被掏出來的地獄場景,黑袍人的爪掌輕飄飄落在那人的胸口衣物上,就再進不了分毫,那人竟是安然無恙,毫發未損,就連哼也沒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