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天黑的時候,老邢杵著藜杖,如約來到。
他先是在小木屋內外轉了一轉,不發一言,旋即走向水缸處,奚羽跟在其佝僂的身後,心下惴惴,不知能否過關。
老邢到了灶房後麵駐足止步,此刻天光微弱,奚羽心想以他右眼害眼疾的樣子,恐怕已經半瞎,黑漆漆的能不能看清還是兩說。
剛出了個小差,就猛然聽他冷冷喝道:“我說的話你沒聽明白是不是!我叫你水缸盡數灌滿,這叫滿了嗎?”走上前去,將手伸進一口缸內,水位離缸沿還有差不多一拳長短,霍地轉過身來,麵上掛著慍怒之色,更顯猙獰駭人。
“我……”
奚羽一陣愕然,並非是他偷懶,這要再倒桶水進去還不得立下溢出來,弄得遍地濕淋淋的?
那怪老人已經不悅地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寒氣四溢的話語,老遠傳來:“今日不管飯。下不為例,如若再犯,不等三次,叫那鄭仙芝速速給你領回去,我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
奚羽聽了這話,看著他的背影心底騰的升起一絲火氣,哪裏看不出來對方分明是在雞蛋裏挑骨頭,擺明是刁難自己,好讓自己知難而退。但他如今寄人籬下,自感低人一頭,咬緊牙關,才強自沒有發作出來,心裏卻早已破口大罵開了。
“死駝背,老龜蛋,想趕你小爺我走是不是,我還非就留下不可了!”
烏雲散處,皎月高懸,當下哼哼唧唧地回了自己的小屋,關緊門扉,脫了鞋躺在床上,被子往頭上一蒙。
一天光忙著幹活,滴水未進,不一會饑餓感便襲來,他從儲物袋取出了為數不多的甘薯塊,大口啃了起來,隻是表情惡狠狠的,倒像是在咬那老邢頭身上的肉似的。
奚羽嚼著嚼著,突然間苦笑一聲,暗想早上尋思著仰仗以自己的輕功神力,到何處都是衣食無憂,幹這些粗話還不是不在話下,哪成想當晚便沒飯可吃,好在於小八有先見之明,還回來了一些甘薯,這才勉強充饑。
一不留神,沒剩幾塊的甘薯不消片刻就被他解決殆盡,腹中空虛才略緩,還盤算存兩塊下頓吃,看來是泡湯了。
奚羽又摸出水囊喝了一口,強撐起精神,盤膝打了會兒坐,良久也沒找到那股氣感,索性便暫時放下,反正不急於一時,重新躺了回去,思索起今
天發生的事情。
萬沒想到千方百計曆經辛苦,方才拜入仙門,可仙門景況和他所想的卻是大不相同。
弟子要起早貪黑,挑水砍柴,睡的是大通鋪,吃的是大鍋飯,一個個皆麵黃肌瘦的。
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懷著憧憬削尖了腦袋才擠進來的,當初恐怕也沒想到,過的卻是這般的遭罪日子。
這真的是他心中所求嗎,奚羽眼中罕見地流露出迷茫之色,不過很快搖搖頭,不再亂想。托鄭師伯的福,自己好歹也落了個獨門獨舍,比之其餘的外門弟子們已經好上太多。
聽於小八說,如今還好,要等到盛夏天熱起來,屋子裏就跟蒸籠似的,那一個個的體味尤其是腋下狐臭、除鞋腳氣,攙雜起來可想而知,都能熏得進去的人一個跟頭,直翻白眼昏迷過去。
如此一番比較,奚羽登時慶幸不已,至於駝背老邢那裏,如果不想做喪門犬,往後還是要忍氣吞聲,打好關係,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
人非草木,相處久了,憑著自己這根如簧巧舌,妙嘴生花,不信他能無動於衷。料定其老來孤單,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真要出個好歹,身畔也無人送終,到時還不得乖乖軟語企求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