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羽呆立在那,忽然聽到山外晨鍾悠揚,綿長而雄渾,如從九天之上傳出,震入心間,這才回魂過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心道:“唉喲,糟了!差點誤了時辰,要是讓駝子知道,一準定會認為我在偷懶,到時我可百口莫辯!”一邊衝腳邊大狗告罪道:“狗大爺,回來再和你嘮,我有要緊事在身,先行去了。”慌手忙腳提起桶擔,急匆匆趕下山去。
下山的途中,奚羽還在回味,暗忖道:“我說難怪那死駝子要我每天挑這麼老些水,整整十數大缸,如果隻是自己二人日常用度,洗衣做飯,三天兩頭沐浴香湯,大半個月也未必能用完。原來是拿來孝敬給狗大爺,隻苦了我,要是日日如此,成天累個半死不活,有那閑工夫也是倒頭就睡,還修得哪門子的仙?存心耽擱我練功,他為名正言順逐我下山,真是費盡心機,心思不可謂不歹毒。”
挑的哪裏是水,分明是他的骨血。
“若我奚羽是常人倒還好,也許就被嚇退了,但我有仙芝奇緣加身,早非昔日藥郎,想我低頭,哼,我偏不遂你的願!”
這樣想著,心中登時有氣,腳下步子也快了幾分,仿佛足踩風火輪,一蹬一彈,動如脫兔。
於是他心下負氣,憋著一股勁,緊抿著嘴唇,悶頭山上山下兩頭折返,來去如風,一刻不歇。
不逼自己不知道,一到氣竭時,四肢百骸深處當下便有源源不絕的一股新力湧生出來,就連他本人也嚇了一跳,昨天直到傍晚才堪堪完成的勞務,今日半天光景便已達成。
路上有弟子見他旋風般刮過,還挑著兩個滿滿當當的水桶,卻不灑一滴,皆是揉了揉眼睛,驚疑是不是自己長久又餓又累,以至於頭暈眼花,發生幻覺了。
為了不再給駝背老邢頭抓到小辮子,奚羽還特地多跑了兩趟,確保每缸都風吹溢出,才自得一笑,滿意地叉腰收工。
而後,他抽空去了於小八院裏,倒沒見著人,先前在溪潭處也沒碰上,心想莫不是又換了份勞工,重新砍柴去了。既然主人不在,他也不便久留,將針線包放下後,便回了藜峰,狗大爺也不知撒腿跑到哪去了。
其時方到午牌時分,奚羽肚子已咕咕雷鳴般叫喚了起來,他低頭伸手摸了摸,苦哈哈道:“這回又累你,要再熬上一熬了。”
他倒是想過摸進外門弟子的用膳廳去混上一頓飯,可於小八事先說了,那三白眼的竹篙子每到放飯,就掐著點端了椅子堵在門口,能不能進去全憑對方點頭。
奚羽去了怕是自取其辱,他心下有數,轉瞬絕了那個念頭。
本想著那人在晚間才會出現,不料在其回來沒多久,老邢頭便杵著藜杖,緩緩從背陰的山腰處走了過來。
他在屋後轉了轉,眼裏閃過絲異樣的神色,想來是沒算到他不到半天時間就能完成,陰沉著一張醜陋老臉,將手中的一個粗布麻袋放下,冷然道:“這是你本月的口糧。”也不看少年,便轉身徑自離開,似是一刻都不願和奚羽多待。
奚羽渾沒在意,撿起麻袋去了灶房,打開一看,其內有小半袋穀米,上麵還多了些色澤新鮮的菜蔬。他心中一動,想道也許那駝子並沒那麼壞,隻是性子怪而已。
當下,在山頭拾了把幹草枯柴,藜峰最不缺的就是這些,升上火舀水做飯,嫋嫋炊煙從煙囪中往外冒,奚羽青菜伴白飯,也狼吞虎咽下了幾碗進腹。
用過飯後,奚羽洗淨了碗筷,在屋子前後散步兩圈權當消食,爾後尋了一塊廢墟中的寬闊石墩子,在其上打坐修行玄法起來,不覺時光之逝。
這次修行,卻是大有進展,過不多時,已覺背後有蟻蟲爬拱的麻酥之感。
原來神木門所傳下的基礎心法,名為長春訣,是以吸收草木精氣為主,五行倚重木屬的功法,當世少有,他是夜在封閉的密室裏煉功,故而橫豎都煉不出個名堂。此時身在室外,親近自然,就算藜峰之上了無蔥蘢佳木,到處是雜草野蔓,也隨著時間逐漸點點滴滴彙成了一股涓涓細流,在奚羽的鼻息吞吐中接引入了其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