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十章(1 / 2)

“乙等,上品!”

中年人的聲音甫一落下,場中就爆發出小小的喧雜之音。

從小就高人不止一頭的小侯爺沒有想到,他早先不吝嘲諷別人,自己卻也和他們同樣下場,更沒有想到自己身邊一個鞍前馬後、端茶遞水,甚至連夜壺也給他倒過的低賤書僮,居然如他自己起先所說的那番話般一步登天了。

不但具備靈根,還是迄今為止百人之數,出現的天分最高者。

他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雙眼呆滯,腦中嗡嗡作響,霎時間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大屈辱感躥騰了起來,宛如毒火噬心,讓他的臉色由青變紅,旋又由紅轉青。

青衣書僮瘦弱的身形驀地僵住,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許久呆立在原地,手足無措,口幹舌燥,緊張地喉頭滾動。下一刻,欣喜若狂,轉眼大聲哭嚎,淚水滾滾而下,複變作笑,又哭又笑,狀若癲魔。

他隻明白,今時今日,從此刻伊始,他的命運再不苟同,進了仙門,走的將會是花團錦簇、雲荼燦爛的康莊大道。再不用起比雞早,聽候門外,不用任人打罵,笑臉逢迎,不用睡比狗晚,難以安寢,不用……再當奴才!

“四九……”

小侯爺輕聲呼喊他伴學書僮的名字,強忍住心中的妒意,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這時全場矚目的焦點皆在原為下等人的青衣奴仆身上,沒有人願意多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侯府世子一眼。

小侯爺連喊幾聲,叫四九的小奴一開始不敢看他,身份的轉換讓他有點如在夢中,等稍稍適應了場中眾人豔羨的目光,斜眼瞥了他伺候多年的主子一眼,愕然發覺那個以前一言既定他生死富貴的人,此刻不過如一隻喪家敗犬在仰望自己。

四九居高臨下冷冷正視了他從沒正視過的昔日主子一會,然後將目光沒有絲毫留戀地收回,和他不堪的過往告別,斬斷了最後一絲塵緣,挺直起腰板,轉身走向黑衣中年人身後。自始至終,那個中年人隻是漠然旁觀。

華服少年明白了什麼,身子劇晃,麵色慘白。

他低下頭,掩飾住眼裏的深深怨毒,不甘心地將嘴唇磕破,猛地抬起頭來,英俊的小臉已然猙獰扭曲,踉蹌幾步上前,咆哮道:“我父親是齊國鎮南侯,我有舉薦書信,有皇家口諭,哪裏……哪裏比不上那個狗奴才!仙師一定要收我!!!”

中年人眉頭微皺,一股勁風憑空而起,失心瘋的皇親貴胄便立時如遭雷殛橫飛出去,他寒聲道:“俗世蟻國,焉敢語道?糞土而已。”

華服少年仿佛渾身骨骼碎裂,癱軟如死狗一樣呻吟,但竟然以手撐著地,支起了身子,兩眼茫然四顧,將場中眾人奚落暗諷的百態神情收入眼底,搖頭否認這一切,嘴裏喃喃道:“不……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病急亂投醫般看向了先前給他捏骨的那名弟子,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麵露乞求。

那名弟子暗歎一聲,看到他披頭散發的慘相微露不忍,轉而麵向中年人,抱拳道:“師叔,能否看在弟子的薄麵,勉強將他收入門牆,我師尊座下還缺一個煉藥的童子。”

“哦。”中年人淡淡點頭,意味深長道:“那就依你所言。”

得到了中年人的首肯,那位小侯爺不知哪來的

力氣,跪身起來,一連叩了幾個響頭,激動失聲道:“多謝仙師,多謝仙師!”

那名弟子再次謝過中年人後,將他抓起夾在腋下,駕起劍光眨眼離開了此地。

奚羽看在眼裏,內心頗為感觸,不過由不得他多想,此刻廣場上的人所剩無幾,沒過多久,那名已不耐煩的白衫青年就隨手點中他出列。

奚羽深吸一口氣,走上近前,任由他堅逾鐵石的手在他身上按捏,和之前的眾少年不同,花費的時間略久。

就在奚羽心下忐忑間,他眉頭一挑,目中露出異色,首次開口詢問道:“你多大了?”

這名青年內心也大覺詫異,這小子身子骨古怪,氣血滾沸,呼吸綿長,令他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一隻獠牙漸利的猛獸跟前,竟有種心驚肉跳之感,難以摸清其具體年紀幾何。

奚羽一愣,忙答道:“回仙師的話,小子十五離鄉,路上一年多過去了,過了生辰,今年已滿十六。”

背著闊大草笠的采藥郎小子心寬,粗枝大葉,忘性甚大,丟三落四是常事,但對於自己的年歲還是胸中有數。這一年多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遠山近水,清風明月,帶著纖薄行囊,他走完了以前可能一輩子都覺遠的長路。

好在,苦心人天不負,歲月亦不曾虧待了少年,途中未遇不良人,所伴行旅俱都可親可愛,少年也初初長成了自己向往的模樣。

白衫青年略一點頭,閃身讓行,在此期間,其餘三五人也業已測量完畢,隻有一人合格。負責摸骨的一眾弟子向中年人行過禮,齊馭起長虹裹挾起失敗的少年們遠去,隻留下一個身材微胖的圓臉弟子,伏在木桌上登記通過少年的姓名,以及身世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