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麵攤的小老板,正是改變了自身容貌的徐遙無疑,其支起這個麵攤,自然不是想就此改行做生意,而是想引出那條大魚,那條大魚雖然表麵隻是個敗家子,但實際上有自己的生活軌跡,是個相當精明的人物,徐遙若是主動找上門去,難免有些打草驚蛇的意思。
與其這樣,徐遙還不如略施小計,引其過來。那人雖然飽讀詩書,年紀輕輕便素有決斷,在這上庸之中堪稱名士,但私下裏卻是頗好這口腹之欲,以至於流連於各個食肆酒樓不算,往往還親自動手下廚。
儒家自古以來便有君子遠庖廚的說法,真正的讀書人,是不屑於這廚間之事的,然而這一位已經堪稱一方名士的年輕人,卻不為這禮法所拘,一直都是熱衷於此。
所以徐遙便支起這個麵攤,投其所好,不怕引不出這條大魚來,果然不出半月,這位正主就出現了。一天清晨,正當徐遙剛剛開張的時候,一名頭帶方巾,身著長袍的儒生就來到了徐遙的麵攤前,隻見這青年身體修長,頗為瘦削,也不顧那一股子讀書人的斯文,擠到徐遙攤前,付了錢就端起一碗麵條希希溜溜地吃了起來。
然而這讀書人自己雖然不甚在意自己的形象,但似乎左右的人都認得,所以慌忙之間,都是給這讀書人讓了路,這讀書人也不以為意,就端著這碗麵條蹲在街沿上吃完之後,有樣學樣地向徐遙討了一碗湯喝。
喝完之後再心滿意足地一撫肚皮,然後對著徐遙說道,“不意鄉野之中有此大味,小哥這麵條也做得忒好,想來城中那幾家百年老館子,也做不出這個味道,在這裏支個攤子,卻是有些屈才”
徐遙聞言不為所動,手中依然不停,口中卻是應道,“去城中也不過多賺些黃白之物罷了,哪裏有這裏逍遙自在”,見自己隱晦的招攬被徐遙開口拒絕,這青年儒士也是不惱,反而站在了攤前與徐遙套起了近乎。
兩人這一聊就是一天,從玩物吃食,說到音律醫藥,再說到四書五經,兵法家國。這青年儒士每每拋出一個話題,這小小麵攤老板不僅都能接得上話頭,而且言語之間都是造詣不俗的樣子,頓時讓青年儒士另眼相看,直到徐遙到了時辰,收了攤子開始趕人,這青年儒士猶自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最後走之前還說了一句“古人稱草莽之中多龍蛇,今日與兄台一見如故,我方是信了”
見這青年儒士走了,徐遙抬頭微微一笑,暗道一聲上鉤,隨即便又拾掇自己這個攤子來。就這樣又過了半月有餘,那青年儒士這半月以來竟然每天按時到徐遙此處,待上長短不一的時間。
兩人所談論的內容,也是越來越廣,隨著與徐遙接觸的越來越多,這青年儒士越發感覺徐遙不是尋常人物,心中生出幾分知己之感。
雖然覺得以徐遙心中如此淵博的學識,必定不單單隻是一個麵攤老板,但徐遙避而不談之下,以青年儒士的聰明,自然不會多加提及,隻是一味得和徐遙稱兄道弟起來。
徐遙與這青年儒士應付了半月,自然從其口中得知了其身份。這青年儒士姓蔣名溫綸,出身書香門第,祖父與父親,都坐了一任朝廷命官,到了蔣溫綸這一輩,卻因為父親突然死於任上,來不及給自己的獨子一個照應,所以這蔣溫綸到了現在也隻得一個秀才的功名,入不得仕途。
但即使如此,也不妨礙這蔣溫綸在這上庸城裏活得滋潤。蔣溫綸自小便天資聰穎,文思敏捷,六歲讀書,九歲便能作詩成文,十多歲時仿古人的《解嘲》作《釋毀》,享譽遠近,有神童之名,年紀稍長便洞察世情,更兼之擅於決斷,以至於每每公門有了難以處理的事情,都會請這位蔣相公前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