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悠然的坐在一家茶館內,史彌遠坐在下首,正親自在為自己的父親沏茶。
典雅、幽靜的茶室內,從外麵緩緩傳來淡淡的琴聲,史浩讚許的看著不緊不慢的史彌遠,臉上的笑容始終從未消失過。
“父親,這一次湯思退若是……。”
“話不能說的太滿,在事情還沒有出來結果之前,我們可以預測多種可能,不論是利於我們還是不利於我們的,但一定要切記,在朝堂之上隱忍很重要。”史浩滿意的品著茶,而後繼續說道:“趙師雄在揚州被罷免,皇城司早些時候被王淮逼迫的隻能放手,當然,其中也有太上皇的意思。所以,此次就看湯思退是否願意斷尾求生了。”
“斷尾求生?”史彌遠放下茶杯,三十來歲的年紀,依然沒有留胡須,撫摸著光滑的下巴,想了下說道:“您是說他會舍棄龍大淵?還是說禁軍?”
“我覺得他會舍棄湯碩的兵部尚書一職!”史浩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道。
“什麼?”不出所料,史彌遠被史浩的話語嚇了一跳。
湯思退難道會為了挽回在朝堂之上接連的頹勢,而狠心舍掉兵部尚書這一要職!
如此一來,這哪是斷尾求生啊,完全是做好了以後要任人宰割的打算了。
史浩卻依然是麵色平靜,看了看史彌遠而後說道:“湯思退對於他的兒子早已不滿,雖不能說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但在朝堂之上,並沒有達到湯思退想要的效果,反而是好幾次都要為湯碩的魯莽而收拾殘局。他看好的是他的長孫湯鶴溪啊,舍掉湯碩,給朝廷一個交代,也以此來封堵朝堂眾臣之口,而後便要讓湯鶴溪正式進入朝堂了。”
“這樣一來,如今那些暗中窺伺兵部尚書一職的官員,很有可能就會因此對湯家產生好感啊,何況湯相向來又以收買人心的手段著稱,為了湯鶴溪,這一步以退為進,不可謂不妙,但是不是賭注有些大了?”史彌遠衡量道。
心裏卻已經在自問,若是換做自己,自己敢不敢,有沒有魄力,在湯思退處在如今這樣的困境之時,有沒有湯思退這樣的大魄力跟大決心,敢於舍棄一切,豪賭未來。
“對他來說這不算是什麼。”史浩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的凝重,緩緩開口道:“仕途一道,難免磕磕絆絆,不論是秦檜,還是湯思退,一個曾被金人所俘,受盡困難之後,能夠跑回我大宋,而後又位極人臣。一個曾經被朝廷罷相而後又東山再起,再次任相。雖然沒有承秦檜之阿諛之精華,但心誌之堅,也非常人可比啊。這樣的人,既然都能夠東山再起,你覺得他們還有什麼怕的,還有什麼不敢賭的嗎?能夠做到我大宋相位之人,又豈是輕言放棄,輕易言敗之人?”
史彌遠默默的點頭,心中卻是一直咀嚼著他父親史浩的話,這一番話,顯然父親不會輕易跟他人說的,朝堂之上的為官之道、左右逢源固然重要,但現在看來,心誌才是首位啊。
湯思退能夠被罷相,而後又東山再起,如今陷被動而不慌亂,更是顯示出了他在朝堂之上浸淫多年的老辣跟沉穩,恐怕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在相位之上坐如此久,才能一人掌控兵部、禁軍、皇城司、淮南東路,還有其他官員多年啊。
“值得學習啊。”史彌遠在心裏念叨,而後耳朵微微一動,立刻起身走到茶室的窗戶跟前。
窗戶外的雨打聲依然悅耳、清脆,但已經隱隱能夠聽到絲絲的喊殺聲在雨中傳了過來。
史彌遠打開窗戶的縫隙,喊殺聲連同著風雨瞬間便從那扇窗戶的縫隙,橫衝直撞了進來。
“父親,開始了。”史彌遠心中此時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
“葉青小兒仗著為太上皇辦差,囂張跋扈,為了自己的野心,還真是敢拚啊,可惜啊……年輕人有野心是好事兒,但不懂得隱忍,剛剛在太上皇跟前立了一點兒功勞,就敢打皇城司統領的主意,耐心太差啊。”史浩不知何時,已經起身在旁邊的另外一張桌麵正奮筆疾書。
而後隨著嘴裏念叨完後,一份明日上奏給趙構的奏章,已經被他拿在手裏檢視著。
外麵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晰的喊殺聲,透過窗戶縫隙傳入茶室,茶室內的史浩跟史彌遠,此時卻是不受一點兒影響。
史彌遠皺著眉頭,有些不解道:“父親明知葉青如今深受太上皇器重,為何還要上奏彈劾?”
“這是身為臣子該做的事情,太上皇理會不理會是一回事兒,但臣子做不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這份奏章暫時不會起到什麼作用,元祐渾天儀象複原一事兒,最起碼能夠讓葉青多活半年之久,但接下來的生死,或許這份奏章就有些作用了。”史浩滿意的看著桌麵上的奏章,耳邊的喊殺聲夾雜著慘叫聲,以及完全遮蓋了雨聲,手扶著那奏章,望著窗外道:“有備無患,這是身為臣子為君分憂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