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聽趙杉忽然起上遊戰事,用別樣的目光瞅著她,道:“早就聽你對湖廣戰事十分關切,尤其是對那個曾妖頭,你評他是最擅用人之道,兼精讀心之術,又得修身之法。你將他捧吹得如此之高,是頗知其底細了。可你與他素未蒙麵,怎會如此知其根底?”
趙杉麵對詰問,不慌不忙莞爾一笑:“我是夢裏知道的,你信不信?”
“夢?”楊秀清若有所思,靜默片刻,笑問:“如此,你做的那許多奇絕之事,譬如做白旗寫絕字,都是因夢起意了?”
趙杉一時找不到其他辭,隻能點頭稱是。
“幾麵白旗就換得數萬人性命,你的夢當是下最值錢的了。那些滿婦滿仔們若知,該按韃子皇帝信的那一套,尊你為活佛菩薩。”
趙杉不屑地就地啐了一口:“與泥胎木偶為伍,誰稀罕!”卻在心裏暗暗苦笑:“若你我皆為菩薩,人人皆為聖人,那人間豈不真成了堂?!”
兩人在山上吹了大半個時辰的風,始才下了山去,卻正趕著有魚咬鉤。楊秀清將杆一提,上來的是一條半個手掌大的銀魚,笑著:“明用它釣大魚上鉤。”
不知為何,趙杉但一眼看到那魚便起了憐憫之心,道:“隻聽以魚為食的,沒聽以魚為餌的。還是把它放了吧。”
楊秀清把魚從鉤上拿下,:“你是慈悲心腸。可這魚貪食咬鉤自戕性命,即便放回去,也多半活不成了。”
將魚用力一拋,一道銀色的光,打著弧圈落到河中央,翻出一抹四濺的水花。
兩人依舊回了書屋,趙杉一直不肯跟他回東府,除了名分之礙,卻是覺得在這裏要自由隨性許多。譬如那些礙眼的人,隻要不想見,他們就會頃刻間消失無蹤。而有需要時,又會飛一般出現,把事做完了,然後隱形。
今日亦同往時,院內外樓上樓下燈火輝煌,照舊是不見人影,不聞人聲。
西配樓內,隨著楊秀清拉開右側垂著的帷帳,一片溫熱中透著沁人花香的水汽撲麵而來。
一隻盛著沐湯的粗大浴桶,湯麵上浮著一層黃色的菊花花瓣。浴缸尾側放著一個衣櫃。楊秀清拉開櫃門,上層疊放著裙衫、袍褂等內外衣物。下層放著數條大不一的毛巾。他拿了一條給趙杉,:“比不得浴池洗得舒暢,泡泡解解乏吧。”
趙杉接了毛巾,他便走出去將帷帳拉了。
趙杉脫衣時,目光無意掃到了浴缸一側的穿衣鏡,臉上一熱,急用手捂住身子,邁入筒鄭她在西府也有泡澡的習慣,隻是都是不讓人近前服侍的。但現在他就在帳外,不免忐忑難當。
趙杉靜靜的倚著筒壁,不發出一絲聲息。直到聽楊秀清出去的腳步聲,才伸手捧了些水在頸上臂上衝洗著。
菊花的香氣漸漸平複了她起伏的心潮,困意萌生,昏昏欲睡間,聽到開門聲,卻就猛得清醒,拿起筒沿上的毛巾,裹了身體,躍出筒來。
趙杉擦幹身子,把貼身的褻衣穿上。拿起脫下的衣褲卻待穿,看到褲角的土漬泥點。猶豫片刻,開了櫃子,拿出一套寬鬆的長袍穿了。又拿條毛巾,去擦被蒸汽沾濕的鬢角跟後發,掀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