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秀清上了船,便立在船頭,邊四麵瞧看,邊向隨船的士兵問這問那。直到船行到湖心,天完全黑下來,才走去艙中。
楊秀清進了艙,見趙杉正在燈籠底下整理那兩箱衣裳,歎著氣道:“你的那幾道家常菜,沒網住人,倒叫我入了套了。”
趙杉聽他語氣忿忿,大有職責的意思,也覺著不痛快,道:“是你執意要去,怎麼還賴別人?”
“怪了,真是怪了。昨日那酒明明喝的不多,卻醉成那般。醒來大半日,還覺著昏昏沉沉的。”楊秀清將手在額上拍著,打了兩個轉,卻忽的眼珠大睜,一把扯住趙杉的胳膊。
“做什麼?”趙杉嚇了一跳。
“你在酒裏做了手腳?”他瞪著眼珠盯視著她。
趙杉笑道:“是做了手腳,下了兩把蒙汗藥。”見他鐵青著臉,鼓著腮,更笑得前仰後合。
楊秀清送開她,像看陌生人般將她打量著,歎哦道:“不是你在酒裏下了藥,是你的人變了,帶動著我也變了。”
“變什麼?哪裏變了?”趙杉伸展雙臂,點著腳,打了個弧圈,再與他麵對麵站定的時候,肚腹如中箭矢般一疼。
“你是奇怪,我為何平複得這麼快?”她垂下頭,沮喪的自言自語,“一個女人,孩子流掉了,不哭不叫,隻想著謀算人謀劃事,是很奇怪。”
她又一次對自己的意念有了刻骨的認識:她饒了那下毒害她的罪魁,不是心軟仁慈,也非是為圖寬仁的虛名。她將“複仇之箭”直指曾、胡,把失子失根的怨憤與對生命生活的熱情都投入到改曆更史中,她確實變了。
一股熱流從她的心窩湧到眼眶,順著腮頰流到唇邊時卻是涼冰冰的。
“滅曾滅胡,把一切該除的都除了,才能有新的開始,才會有新的開始。”她抬起頭,用飽含期冀的目光看著楊秀清。
他的反應卻很冷淡,明顯的信心不足:“急不得,一個個慢慢來吧。”
趙杉聽了,也覺著他變了。她默默的在心裏打著問號:“他往日的自負與傲氣都哪裏去了呢?”
船行到岸,已是三更天。岸上的民戶早已關門閉戶,隻能將船拖上岸,在艙中臥了一夜。天明起來,那十幾個士兵自駕了船回去複命。
林升敲開一家民戶的門,買了些幹糧,又打問哪家有騾馬出賣。自湘軍來攻,近郊湖岸居住的鄉民走得走逃得逃,隻剩些老幼孤弱,哪裏尋得到騾馬。
趙杉聽說,知道要步行趕路,開了箱子,拿出雙厚底麻鞋子換去腳上的軟底繡鞋。又拿了市井民人的衣裳叫楊秀清換。林升與軍卒們也去附近的小樹林裏把衣裳換了。
林升與軍卒們的腳力自不必說,楊秀清雖養尊處優了幾年,早年翻山越嶺練下的體力腿腳仍在,行起路來也是飛快如風。
趙杉咬著牙強趕硬追,累得一身一頭的汗,呼呼直喘。楊秀清看不下去,也耐不得等,借吃午飯歇晌的時候,對林升道:“先不走了,去淘弄幾頭騾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