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齊賢的父親也是一個有眼光的人,他看的出來,夏鴻升這個人,比茶葉更有前景,就憑借他這玲瓏心思,以後就是不讀書隻從事商賈,也絕對能夠成為一方富賈。將這麼一個人拉到自己的船上,未來可以產生的價值遠遠不是五成的茶葉份額能夠抵得上了。所以徐齊賢的父親連討價還價都沒有,直接大手一揮就同意了與夏鴻升五五分成,正準備提筆寫下字據合同來,卻見夏鴻升嘿嘿一笑,已然拿了一疊紙出來了。上麵是已然擬好的合同,徐父先是有些驚訝,這麼就會寫合同了?不過隨即想到夏鴻升的妖孽,也就釋然了。接過合同看了起來,卻見那上麵先有甲方乙方,明確了合同雙方,又逐條看過去,卻心中越發的驚悚,一顆心冰涼起來。夏鴻升寫下的那些合同裏麵,嚴謹的連一個字都插不進去,可能出現的情況都寫了進去,嚴謹到沒有絲毫的人情可言,隻有冷冰冰的數字和條約,一條條列舉的清楚明白,拿著這份契約,想來以後就算是萬一有了糾紛,官府甚至不用多想,按照條約直接宣判就是了。
這份合同嚴則嚴謹,詳則詳盡,僅僅從契約的角度來,賭是一張完美的合同了。隻是,它嚴謹到了毫無人情的地步,就仿若一個漠然冷眼毫無感情的怪物。這令徐齊賢的父親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來。
徐父將合同放到了桌上,抬頭看看夏鴻升,幽幽歎了一口氣,道:“這份合同嚴謹縝密,無一絲一縫的疏漏,於兩家各自的得失也不偏不倚,用你這合同上麵的話,就是各自的權利與義務明明白白。隻是,賢侄啊,這份合同老夫卻不想簽下。”
夏鴻升聞言一愣,轉頭看著徐父,卻見他神色肅然,眼中滿是擔憂,於是正正色拱手問道:“徐叔叔有何教導,侄洗耳恭聽。”
“賢侄啊,誠者,之道,萬物之始終,信者,人之道,立世之根本。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仁義禮智信,君子之五德,我等為人處事,何能丟了這誠信二字。你這契約,謹則謹矣,老夫卻擔心你的契約文本一旦流傳開來,如此嚴謹之契約,世間商賈必模仿之,以此為範,沒有絲毫的人情可言,隻有冷冰冰的數字和條約,人與人之間重條款而輕約定,世間所有的信任都不複存在。賢侄,自古以來,我們就以君子立身,我們相信一諾千金,也做到一諾千年,我們相信這世間大部分都是好人,自己也做一個好人,我們相信朝廷的律法,也嚴格按照朝廷的律法行事,你獻於書院的《三字經》,開篇就明言人之初,性本善,為何你卻抱著人之初,性本惡的理念去做事?賢侄,我等讀書人,一心正氣,即便是有如此契約在,扔能固守心中仁義,可賢侄啊,這世上無數的人,難道所有人都有這樣的修養和學識麼?若是這種契約傳開,那些惡人、橫人,欺辱著淩弱的百姓簽下了如此之契約,豈不是要被吃幹抹淨,連一丁點的回旋餘地都沒有了?律法隻能強製人們遵守,而道德卻是人發自內心的良善,賢侄啊,若是有一,人們隻靠律法契約,而不估德人情,那這世間的萬民,就全都隻是冷血之輩,再無情義可言了!老夫半生苦讀,雖無成就,也難言君子,但卻也以書生自詡。賢侄曾言,讀書人要目視蒼生,胸懷下,此言甚合吾心。老夫心憂下萬民,賢侄,民生疾苦啊,老夫不敢想若是方才所言成真,那人與人之間會成了多麼一副可怕的場景,人間無情,便不複人間,老夫,斷不能開這個頭!”
徐齊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書房門口,正一臉激動和驕傲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夏鴻升耳邊仿若鍾鳴,一時間雜緒紛紛。
誰能比自己還請楚道德體係崩壞之後的樣子?
當你救了人之後被誣蔑為凶手,當你看到老裙地卻再也不敢過去扶起,當你看到乞丐第一個念頭不是憐憫和幫助,而是懷疑和遠離……甚至當你見義勇為,為救助他人而獻出生命之後,自己的屍體還被人家明碼標價,“從水裏撈出來三萬”的用來賣錢,情何以堪?徐叔叔的沒道理嗎?有啊,大有道理啊!大唐的百姓多數善良淳樸,即便是升鬥民,也恪守著千古流傳的道德。張老漢沒有夏鴻升的張口,寧願全家受窮也不給其他人打造折疊桌和馬紮,屠戶因為把豬下水賣給了自己三文錢而愧疚,結果就送了那麼多的豬骨和好肉作為補償,價值反而遠超過了三文,這些人是傻子麼?傻的可敬啊!自己家裏,嫂嫂一介女流,帶著自己過活,要不是鄰裏接濟,豈能撐到如今?書院裏的學子,哪一個不是見了先生五步之外就遠遠的躬身行禮問好了,誰會暗地了罵那些先生?在書院受了先生責罵,誰敢回家叫了家人去書院裏揍先生一頓?……不希望,絕對的不希望,如此善良淳樸的唐人,也成為後世的樣子。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如果連這些正直的勇氣都丟失了,還憑什麼把家國一代代的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