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唯卿暈暈乎乎地回到了臥房,就在趙徽與他說話時,趙西洲忽然走上樓,見到這個清冷的少年,趙徽皺了皺眉頭,住口不言,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回到已經打掃幹淨的柴房。
燕唯卿躺在床上看著房梁輾轉難眠,趙徽的話著實在他心裏攪起了軒然大波。
說起來,他至今還不知道這個上京貴子姓甚名何,不過聽其話間,必定是上京城中有名有姓的世家大族,要不然也不會說出偌大一座上京都救不回這種話。
他從小便豔羨貴胄人家的公子小姐,不過如今看來,便連他們都不得不承認生活何其苦,他一個小鎮少年,拿什麼去應付這紛亂的世道呢?
靠學劍嗎?學劍就真能學出一個瀟灑無憂?燕唯卿沒有把握,他以前覺得自己握劍就能生三千神異,不過現在看來是他異想天開了。
但好在他有李紅氅當老師,對於江湖上的劍客而言,李紅氅就是劍道的第二座高峰,這是多麼大的造化卻被他趕上了。
燕唯卿望著房梁的眼神逐漸堅定,也對明日的學劍多了幾分期盼,這是他眼前唯一一條出路了,那股神秘而龐大的力量正逼迫著他逐漸遠離安寧,平靜的生活越發逼仄,唯有學劍,或許能斬開陰霾與迷霧。
唐詩爾生死未卜,這始終讓他如鯁在喉。
他想去做些什麼,他不想像先前在銜月崖時那樣束手無策。若不是趙西洲堅持,他甚至都無法發現唐叔在撒謊,還傻嗬嗬地以為詩爾真的被親戚接走了。
他從未如此迫切地渴望成長、變強,他不是十分讚同趙徽所說的唯有殺能止戈,但也忽然醒悟,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不會遭人欺淩,就像以前趕走那些調戲詩爾的流氓一樣,他若不是孩子王,結局就會截然不同。
睡在燕唯卿斜對角的趙西洲,此時也頭枕著雙臂,定定地看著房頂,無法入睡。
今日發生之事在他心中也造成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衝擊,對於某件堅持了十幾年的事忽然產生了質疑。
趙西洲在床上躺了半個時辰,聽到燕唯卿那邊傳來輕微的鼾聲,便起身下床披衣,走到了隔壁李老頭的屋外。
他輕輕地扣了扣門,沒有人回應,但下一刻門就被人打開了,是李老頭。
李老頭見到是趙西洲,也不覺得奇怪,示意他進屋。
趙西洲走進屋,這間屋子他極少來,屋內的擺飾都十分簡單,就一床一桌兩椅,一張椅子擺在桌邊,一張擺在牆角。
桌上點著蠟燭,燭光微微搖晃,一張宣紙被映襯得有些泛黃,上麵井然有序地寫了十數行小楷。
趙西洲將牆角的椅子挪至桌邊,而後坐下,沒有去看那宣紙上寫了些什麼。
李老頭將門關上後也在桌邊坐下,隨手將宣紙翻了個麵,然後看向趙西洲,緩緩道:“這個時辰,你該睡了。”
趙西洲輕聲道:“弟子有一事不解。”
趙西洲同燕唯卿一樣,在李老頭的麵前向來以我自稱,李老頭有些恍惚,弟子這個稱呼也有十幾年不曾聽過了,遙想當年從山上帶下趙西洲時,趙西洲還是一個繈褓中的小娃娃,隻是不哭不笑,一雙眼睛就如現今一樣冷清,沒想到眨眼間,已經長成了這麼大人了。
李老頭的眼神變得柔和,眼前這小子他委實虧欠了太多,明明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悟道胚子,卻硬是在這茶樓當了十幾年賬房小先生。
山上不少弟子都已經名動天下,趙西洲都可以當他們師叔祖了,卻還是默默無聞。
這其中未嚐不是他心中藏了幾分好劍藏鞘的細膩心思,但李老頭也知道,其實趙西洲對這一切心知肚明,隻是不說罷了。
這個年紀不大卻已對世事無比通透的小子,看破而不說破。
李老頭溫聲道:“說來聽聽。”
趙西洲低下頭看著桌上木紋:“弟子打了十三年算盤,為何仍無所得?”
“你想得到什麼?”
李老頭看出了這個亦子亦徒的年輕人心中的憤懣與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