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南市三坊之隔的西市。
一棟石頭壘成的塔樓形狀建築矗立在最中央,此乃望安樓,取“俯望長安”之意,隆符年間出生的很多年輕人都不知道,他們生活的這座城市曾經有過另外的名字,叫作:“長安”,這個名字寄托了當時百姓和皇帝的美好祝願,他們希望這座城市能夠長治久安。
然而,就跟曾經門庭若市的趙府,如今也已雜草叢生一樣,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逃脫不了盛極而衰的規律,繁華富庶如長安,最終也免不了被敵人鐵蹄揮踏而入的慘烈命運。
當那位被後世稱為虎狼皇帝的宋高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皇宮,坐上龍椅,雙手摁住兩側椅臂上的龍首的時候,他遙遙俯瞰著殿下群臣,望著那一雙雙寫滿了野心和敬畏的眼睛,心中頓生滿腔豪氣,忍不住吟誦了一首詩: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一詩吟罷,眾人麵麵相覷,隻聽宋高祖繼續說道:“以後這座城就叫上京。”
上京城因此得名,說來奇怪,胸中丘壑萬千如宋高祖,卻發自內心地不喜歡長安這個名字。在他看來,長治久安四字太過虛假,這世上何嚐有過真正的長治久安?
在他眼中,這座城市就是他的白玉京,他就是眾仙之首,是比肩玉皇大帝的存在,他的野心磅礴,胸懷遼闊,在此二字之間表達得淋漓盡致,他不求帝國能夠永恒昌盛,他隻求他的名字能夠名傳千古。
從這一方麵來說,不管是文宗皇帝,還是肺癆小皇帝,用盡其一生所追求的,其實和他們的父輩、祖輩一樣,就好像是夏家骨血裏流淌著的一般,從來都和百姓安居樂業無關,他們都很“自私”,隻求自己能夠千古留名。
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就是繡王夏倚天了。
不過,這位夏氏錦繡兒,難道當真隻想做個盛世閑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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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歸正題。
像眼前這座望安樓,在上京城內還有數十餘座,早年間是木製竹亭,經過長安一役之後,才改建成了石製,堅固萬分,水澆不透,火燒不爛,可以說是一座小型堡壘。
說來感慨,促成這番改建的首要功臣,竟然還是前朝的一位於姓將軍,名敏,字毓秀,春秋不義戰的時候就以守城聞名當世。
長安一役,當時情況相當危急,這位於敏將軍為了抵禦即將攻入長安的大宋軍隊,在倉促之中命令屬下將望樓砌石澆泥,對它進行多番加固,很少有人明白他當時為什麼會選擇這麼做,畢竟都已經大軍壓城城欲催了,再管這些平常用來觀景用的木製竹亭有什麼用?
後來,當這位守城名將調兵如神,僅用五千兵力,便將長安城守住了十天十夜之後,時人才對此表示驚歎萬分。
在驚歎之餘,他們不禁感慨起這位於敏將軍果然從不落無用之子,原來他是將這些座望安樓當作一雙用來俯視長安的巨大的眼睛。
通過這雙眼睛,他能夠嗅到敵人兵馬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從而進行圍點打援,甚至試圖以此進行反攻。
這位帝國最後一位名將,麵對斜斜西垂的帝國餘暉,卻依舊戰意高昂,每一次指揮都是奔著光複帝國光輝的偉大目標而去的。
可是,他手中終究隻有五千兵力,還有一群嚇破了膽的帝國皇族,以及無數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縱使是帝國名將,能將長安守住十日,也已經是用盡手段了。
長安失守,大軍直入,身邊親衛都已赴死,他一手倚著內城城牆,臉上依舊沒有半絲頹然,遙遙望向那些猙獰著臉朝他衝殺而來的士兵,縱使精疲力盡,依然奮力提起長刀,邁動腳步,迎向那些衝麵而來的烈馬,繼而朝著目露凶光的甲卒狠狠劈下,嘴唇溢出濃烈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