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緩腳步的原因,自然是因為懷裏的這隻臭丫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眼睛,衝他眨了眨眼,然後才閉上繼續裝昏。
“……”
黑賢者滿肚子惱火,最後還是憋住了,一直把殷憐抱回了神殿,然後才把這臭丫頭一把扔到了床上。
殷憐在床上一個落地翻滾,然後就坐了起來。
黑賢者很少對她露出怒容,此時卻沒好氣地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殷憐道:“我沒有想幹什麼……隻是想要爭取一點時間而已。老師如果想要清理生城裏的反對者,我是不想阻止的。可是如果視而不見,肯定會引起普通人的疑慮,所以也隻有昏睡過老師動手的這幾了。”
黑賢者:“……”
半晌,他道:“他們這樣哀求你,你倒是不心軟。”
殷憐道:“適當的冷酷也是一種仁慈。”
黑賢者咀嚼了一下這句話,覺得實在是意味深長,頓時若有深意地望了殷憐一眼:“你年紀雖然,卻出人意料地挺看得透。”
殷憐偏頭道:“這個道理大部分人應該都懂,可惜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看不透。”
就像父母對子女一樣,明知道慣子如殺子,但是就是有人以愛為名,縱容對方直到讓彼此都萬劫不複。
為什麼呢?像殷憐這樣冷酷無情的人是永遠無法理解這份愚蠢的。
她道:“大概是因為我無情無義吧,所以比較狠得下心來。如果不想縱容對方致使對方得寸進尺,那麼肯定要在第一次伸出不該伸的手時就把對方打疼。”
“因為第一次可能隻需要揍一頓,第二次不對就需要打斷他的手腳,第三次不定就隻有取走性命才能罷休了。”
“如果這種事發生了,絕對都是縱容者的錯吧?因為被縱容者……從一開始就是沒有自控能力的弱者。作為統治者的人,就該從一開始管理好他們。”
殷憐這些話的時候,始終是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笑容,仿佛隻是很尋常地在講述一個道理,但是黑賢者眯了眯眼,卻從她的話裏聽出了幾絲令人心驚的意味。
女孩是個強者。不管她外表如何,性情如何,在思維上,她擁有的是一種強者的思維。
她並不殘忍,卻足夠冷酷。凡事以正確而非欲望,結果而非感情作為衡量萬事萬物標準的人,其實是最為殘酷無情的人。
強悍理性如黑賢者,這一生中也曾有不止一次選擇了感情而不是理智,有那麼一瞬間明知道有些事是錯誤的,卻仍舊忍不住想要去縱容。
因為即使是無情無義的黑法師,本質上也還是有血有肉的人。
但是這個女孩不一樣,她生帶著一種真的殘忍,那種冷酷幾乎是源自於性,仿佛她內心深處其實並不懂人類的感情,隻是笨拙地按照既有的規則,給人類的行為進行裁判。
但是那種裁判並不莽撞,相反,公正而精確,帶著非比尋常的理性和蠻不講理的悍然,讓人無法辯駁……隻是,少了一些個人感情。
人總是有感情偏向,但是殷憐沒有。又或者,她並沒有向任何付出那種願意為對方動搖原則程度感情的意願。黑賢者毫不懷疑,如果有一自己與女孩的“正確”背道而馳,他就會被女孩毫不留情地舍棄。
他很喜歡憐,很在乎她,把女孩納入自己的羽翼,甚至讓她慢慢超越了任何一個下屬的地位,變成了接近於家人的重要存在。殷憐是黑賢者第一個弟子,也是這許多年來,第一個在精神上離黑賢者這麼近的人。
所以,當他發現她那冰冷的本性時,黑賢者才覺得有點受傷。
他並不是脆弱的人,否則他不會成為先賢之都的黑賢者。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麵對這個女孩時,他很多時候反而顯得有些軟弱了。
如果隻是純粹把這孩子當做弟子或者同盟,其實也是相當合算的事情。因為在行為和態度上,殷憐並沒有什麼錯誤。她表現得十分符合一個學生的本分——甚至就連為了不讓自己的態度跟黑賢者的決策產生矛盾而主動裝昏這件事情,都顯得那麼懂事……和聰明。
可如果不是隻把她當做一件工具,那麼黑賢者反而不希望她太聰明。
他素來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卻討厭殷憐的聰明和理性。這種感情是很矛盾的——如果殷憐不夠聰明,他當初不會對女孩另眼相待。隻是當兩人之間慢慢有了情分,黑賢者卻又開始希望她蠢一點了。
……也不需要太蠢,隻要在擁有能夠保護自己的智商的情況下,肆意妄為一些,多一些不得不求助和依賴黑賢者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