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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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申時,鄴城試院內響起提示收卷的撞鍾聲。

雲知意是最後一個交卷的。

麵對收卷的學政司員吏那明顯同情忍笑的神色,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

邁過試院大門的門檻後,雲知意站在石階最上,俯視著舉傘迎上來的婢女梅,眼眶微熱。

“大姐,您先吃些蜜食稍待片刻,奴婢這就去前頭喚馬車來接,”梅將手中的桐油紙包遞過來,輕言細語地解釋道,“先時有貴人駕臨試院,試院衛官便出來清了道,不讓考生車轎在門前滯留。”

這一幕是前世發生過的,當時雲知意還曾隨口問過“是哪位貴人”。如今重來一回,就不必再問了。

她不但清楚來者何人,還知道對方是來做什麼的。

關於上輩子,有些事她眼下還沒能完全推敲明白。謹慎起見,某些人還是先避著為好。

雲知意接過那包蜜食,眼睫微垂,點頭輕道:“去喚馬車過來吧。”

望著漸趨滂沱的雨勢,雲知意神情恍惚地咬著蜜食,一塊接一塊,不顧形象地將兩腮撐得鼓鼓的。

以往考完算學吃蜜食,是為了以此發泄麵對算學考卷時憋出的滿肚子挫敗。

可此時重溫舊味,感受著口中那熟悉的香甜綿軟,再一次真實地體會到人間滋味,這使雲知意徹徹底底“神魂歸位”。

不是幻想,不是夢境。

她,雲知意,真的活回來了。

雲知意想起時與祖母下棋,自己棋藝不精又賴皮,總是撒嬌悔棋。而祖母總會氣定神閑地笑著,由得她沒臉沒皮重來一步。

祖母曾過,“這人啊,隻要芯子沒換,性情、習慣、眼界、格局,還有思考問題的方式,都不會變。既如此,縱然讓你重走十步,該錯在哪處,還是會錯在哪處,翻不了”。

想到這裏,雲知意仰頭看向陰沉沉落著雨的空,咀嚼蜜食的貝齒不自知地加重了力道。

這一次,她的芯子就算是換過了。

為官七八載,性情、習慣、眼界、格局,還有思考問題的方式,都在大大的淬煉中有所不同。

哪怕這輩子“重走十步”仍是不能全對,但隻要最重要的那步不出錯……

她倒要看看,這原州的翻不翻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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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這場試,並非真正一錘定音的“選士正考”,而是原州學政司提前一年對所有臨考學子的“預審”。

但不管正考還是預審考,原州學子凡有意仕途者,都要麵對“法令、算學、書法、文才、政論、史學”這六門功課。

慣例每日考兩門,每次考試為期三日。既考完算學,就意味著這才是本次預審考的首日。

雖後麵兩日的“書法、文才、政論、史學”對雲知意來都不難,但她還是忍不住低低一歎。

明明已熬到年少居高位,結果一步走錯,嘎嘣死了,如今又要重頭來過。

又要再忍受算學的荼毒一整年!此情此景,換誰能不歎?

唉。

“算學交白卷了?”清寒的少年音近在耳畔,似嘲諷又似疑惑。

霍奉卿。

腦中應聲浮起這個名字的瞬間,雲知意周身一凜。

她捫心自問,自己上輩子總的來算是大節無虧,細處有愧。

但真要具體到人來論有愧於誰,頭一個該受她大禮致歉的,便是這霍奉卿。

起來,她與霍奉卿可謂是“熟到快爛透”。

雲知意七歲那年初來原州,除家人之外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毗鄰而居的霍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