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個讓人煩躁的夢。煩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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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雲知意不打算出門,便起得晚了些。
她慵懶看看光,便吩咐梅備好筆墨紙硯,準備吃過早飯後就看書練字。
“大姐今日不必再去見那位……”梅一時想不起那個賭檔東主該作何稱呼,尷尬笑笑,“就是要賣賭檔的那位。”
“哦,不必了,後頭的事自有官差辦,不需我出麵。等著聽聽宿家兄妹從城中帶消息回來就行。”
見梅眼神茫然,雲知意解釋道:“昨日那郝當家接了我的定金,就表示他已徹底放下戒心,回城後自會馬不停蹄去見各位東主。他要與他們協商將股權轉到名下別家賭檔,這種事必須親自麵談。屆時會有官差一直暗中跟著,待他將人全都見完,他們就會一網打盡。原不是什麼棘手大案,隻要官府鐵了心要辦,就這麼簡單。”
梅愈發大惑不解:“黑市賭檔由來已久,既這麼簡單就能辦好,怎麼官府從前不管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唄。總要有足夠大的好處,又剛巧在足夠好的時機,他們才會出手,”雲知意笑得有幾分不屑,“這次時機就夠好。有州牧府官員涉案,剛巧盛敬侑新官上任,這案子能給盛敬侑一個下馬威,他們當然不會錯過。”
抓了那些注資黑賭檔的東主,案情審得一清二白,那幾位州牧府官員就要被公審。
先讓百姓對這幾人盡情唾棄,之後順應激憤民意,一舉掃清所有黑賭檔,就可強化原州百姓心中“州牧府全是狗官,幸虧有州丞大人頭頂青”的固有印象。
“……待黑市賭檔案徹底結案公示後,因為涉事者裏有州牧府官員,州丞府再按律啟動對整個州牧府及盛敬侑的彈劾問責。如此,辦這件案子的真正初衷就完全達成了。”
這些門道,上輩子的雲知意也是幾年後也明白的。
梅嘖嘖稱奇:“開了眼了。這麼一來,無論彈劾結果如何,原州百姓都會覺得‘新來的州牧盛大人也不是什麼好官,隻有州丞府靠得住’。”
“可不是?”雲知意揚唇,笑意不達眼底,“百姓看人看事總是簡單的,所以民意其實很好控製,就看誰功夫下得深。”
梅同情唏噓:“這麼來,那盛大人也挺可憐,新官上任就挨一記悶棍。您參與了查這案,在他眼裏怕是成了幫凶。難怪您要借雍侯世子的事送他份人情。”
雲知意邊走邊道:“其實,不管這次我參不參與查案,他這位新任州牧都一定會被人找茬。不是這件事也會是別的事。”
州丞府把持原州實權幾十年,豈會輕易拱手讓人。無論誰坐上原州牧的位置,都會成為靶子。
梅雖是婢女,到底是從在雲知意祖母跟前耳濡目染,有時也會動動腦,不懂就問。
她道:“若所有官員都隻顧著下深功夫去控製民意,以此穩固手中權力。那不就沒人真心做事了?倒也奇怪,兩府黨爭從未間斷,原州卻並沒有民不聊生。大姐,這又是為什麼呢?”
雲知意舉目望:“因為原州從來不缺隻會悶頭做事的傻子們,前赴後繼。嗬,也不知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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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雲知意進了書房,端坐案前開始磨墨。
這次她暗保了薛如懷,不出意外的話,顧子璿就不會被牽連、不會被排擠到偏遠的槐陵縣做尉官。
等到“送秋宴”時,徹底了結與霍奉卿之間的舊年恩怨,她在鄴城就不欠任何人,總算可以心無掛礙地去做更重要的事了。
研好墨,雲知意閉眼回想良久,才鄭重提筆,認認真真寫下“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是霍奉卿已故祖父霍遷的字體,但她筆法生疏,左看右看也隻得三成精髓。
她懊惱地將那字紙抓起來揉成一大團,改拿了篇《海棠賦》攤開在案頭,用漂亮的宮體字漫不經心地抄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