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琴主人指法、手速、力度的轉變,琴聲時而鬆沉而曠遠,容易讓人勾起遠古之思。轉做泛音則如天籟,又似清冷入仙之感。
瑤琴一器具三賴,可以狀人情之思,也可以達天地宇宙之理。
人人都知道撫琴需要安靜的環境,更需要安靜的心境,樂正驕此時的狀態明顯與“靜”字極其相符。
極輕柔飄與沉重剛烈接連而至,配合著嫻熟的手法簡直就是享受,仿若置身無人之境。
樂正驕的琴由於長期彈奏的震動,已經生出了冰裂斷,使得琴音更加透徹,外表也更加美觀。
不論是白桐琴身,亦或嶽山、承露、龍齦、冠角、雁足等附件皆由樂正驕親自製造,為了購買製琴所用的小葉紫檀,他幾乎跑遍了大半個荊雲。
像他這等既能彈琴又能斫琴者在荊雲大陸已是寥寥無幾,琴師在斫琴時會將自己彈琴心得融入琴中,從而使其有其獨特意味。
一曲結束,樂正驕毫無意識的將手指於琴徽上遊走,翡翠琴徽及白玉琴軫本是一女子心愛華勝,且隻有重大場合才會佩戴。
佳人已逝,樂正驕為表紀念才將此物重塑並嵌入琴身。
趁著換香的空檔,石鸞忙不迭的湊了上去:“郭訊在荊雲大陸頗具勢力,多少人世家子弟想要攀附都苦於無門,公子為何拒絕的如此爽快?”
樂正驕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將目光對準了步千竹:“你也是這麼想的嗎?但說無妨。”
禰鄂道:“既然帝尊不顧及親情與恩情,公子何不順水推舟娶了郭小姐?傳聞這位郭小姐不僅貌美如花,琴棋書畫更是無一不精,定能成為公子的知音。”
對此,樂正驕隻是笑而不語,轉而看向了步千竹:“有什麼想法,不妨說來聽聽。”
步千竹搖了搖頭道:“他將女兒嫁給公子不過是為了鞏固無眠之城的地位和勢力,還有他自己在荊雲大陸的權勢地位,他甚至想利用公子來牽製赫連靈鎖。”
樂正驕甚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我樂正驕一生清白坦蕩,豈會與這等私心泛濫之輩結成兒女親家?”
不待二人再有相問,琴聲再次被撥弄起。
一曲《鳳求凰》寄托了司馬相如對卓文君一見鍾情的歡喜,誰能料到新寡在家的才女會因為一場宴席重獲新生呢?
文君有詩詞: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東風驟冷,樂正驕緩緩卸下鬥篷一步步向著湖心走去。
鳳說,要去見凰。
樂正驕所著錦袍繡有鳳、凰二鳥,是姬骨櫻生前所贈定情信物。姬骨櫻便是樂正驕思而不見的凰,也是他與世隔絕的原因之一。
最初的怦然心動也曾使他拋卻被親人遺棄的憂傷,後來眼睜睜看著姬骨櫻沉湖便成了他心中抹不掉的傷痛。
禰鄂抓起鬥篷便衝了過去:“公子切莫為了凡塵俗世與自己為難。”
低頭瞧著冰下模糊的人影,樂正驕扶額歎了口氣:“實在不想見外人,咱們外出遊曆權當避難吧!”
步千竹的眼眸中立時多了一抹堅定不移的神色:“公子想去何處隻管開口,我們三人定會生死追隨。”
將鬥篷拿在手裏,樂正驕抬頭向著遠方望去:“當初為了製琴,我曾將這荊雲大陸走了一半,還剩一半沒有走完。”
“屬下明白了,這便去準備出行之物。”
步千竹才走,樂正驕隨意將鬥篷丟掉後索性平躺到了冰麵之上,一雙凍至僵硬的手抓起一抔厚雪便丟到了半空,劃出一道潔白的弧線:“小櫻,你乖乖等我回來……”
不多時,禰鄂也踏上了冰湖:“啟稟公子,周公子現已到達。”
樂正驕這才從湖麵立起,笑盈盈的說道:“回去告訴千竹,不必準備出行之物了。為墨墨安排一間上房,他要住在咱們月琴城。”
周蘇墨不似樂正驕活的那樣長久,世間許多美好與肮髒之物都不曾經曆,故此他身上永遠帶著青春活力,就像清晨初升的太陽一樣光彩照人。
可是今日,樂正驕明顯能感到他的臉上掛著濃厚的愁容,他並不懂得隱藏這種情緒,輕易便被人瞧了出來。
“我親愛的小墨墨,你為何發愁?”
見到摯友,周蘇墨突然定下心來,小心翼翼的將一朵藍玫瑰呈了上去:“我、我需要你的幫忙。”
守在門口的禰鄂忍不住呢喃道:“公子身為魔帝小舅子身份都被郭訊識破了,最該發愁的不應該是他自己嗎?還有心情在這裏寬慰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