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那不速之客卻突然抽出火折子,在自己眼前把桌上的油燈點亮了——映在眼前的,正是一個穿著皂色短袍、佩著長劍的青年。他突然轉過頭來看向韓珞成,正對上了他的目光:“打擾公子休息了,抱歉。”
韓珞成回過神來,不由得大喜,掀開紗帳便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唐境盡量把聲音放輕,走到他跟前:“陛下密詔我跟著你,幫你處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啊,要你跟著我?”韓珞成有些不解:“你傷都還沒好呢,父皇把你當寶貝似的,怎麼可能讓你來跟著我……莫不是大哥,還是二哥矯詔,故意把你支出來的吧?”
唐境搖了搖頭:“是公子偷摸著給我的,他還叫我‘唐將軍’,印鑒我也看過了,就是陛下親下的旨意。”他又對韓珞成全盤托出了皇帝昨無厘頭的那些行為,聽得韓珞成一愣一愣的。
“那……”韓珞成盯著那盞油燈想了半,咽了口唾沫,才緩緩開口:“也就是,父皇八成已經知道了京中有人要犯上作亂,故意裝成這樣,想甕中捉鱉唄。不過他就這麼把我、你還有瑜卿都調出來了,該不會是想順便把大哥立為儲君吧?”
唐境沉默了片刻,又道:“若是那樣,唐境就該留在京中,而不是被陛下特地派來,跟隨公子了。”
韓珞成恍然般點零頭:“我明白了,父皇是擔心京中局勢太亂,大哥坐山觀虎鬥之後,又把我們幾個吞了,才放我們出來。我問你,父皇把密旨給你之後,可還有別的旨意?什麼……如果他遭遇不測,就允許我們勤王之類的?”
見唐境沒答話,韓珞成便撇了撇嘴:“也是,父皇狐狸一般的人物,怎麼會讓我這麼輕易便得了犯上作亂的把柄呢。”
唐境安慰道:“公子也不必憂慮,至少現在的局麵中,二公子已經是一枚死棋了。而大公子雖然不好,但陛下既然沒有給你再發什麼詔書,想來也是定有部署——大公子,應該也沒那麼容易得到皇位。”
韓珞成勾著嘴角,無奈地點零頭,長歎一聲:“先把百姓們的事情顧好吧。對了,你和我們不是一個時間出發,現在卻追上了我們,想必也是飛馳而來吧?你的傷怎麼樣?騎馬時覺得疼嗎?”
唐境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昨日接到這封旨意後,我便去了一趟杏林堂,找白大夫要了兩個月內的藥方和足量的藥丸。而且這一個月來,我每晚上也會練劍。今手握玄凝,覺得也不是很吃力,步伐也輕盈許多了。”
韓珞成頷首,拍了拍他的肩膀:“跟著我的這些日子裏,閑來無事,你就找地方歇著。其實父皇這道旨意也忒奇怪了,賑災和治水諸事都是明著來的,你這麼一個幕後的人,能幫我做些什麼呢……”
唐境低著頭,想了想才:“公子覺得,我的本職工作是什麼呢?”
韓珞成走到桌前給他倒了杯水,遞給他:“當然是侍郎啊,這也是我最奇怪的地方——你明明都是侍郎了,幹得都是文職工作……”後麵的一句話,他卻得尤其慢,似乎是一邊在思考似的。突然,他明白了:“你的本職工作是將軍,又一直隱瞞著自己的傷勢,大家自然都以為你還隻能幹文書工作,不便……不便指揮軍隊?”
唐境汗顏道:“沒那麼大的事。我現在明麵上,隻是不便殺人罷了。”
韓珞成聞言,也汗顏道:“殺,殺人?殺什麼人?我們這來,是來治水賑災的,要是殺了人,豈非和當地人結怨麼?”
唐境沉思了片刻,見韓珞成沒想明白,便直接道:“若是遇到了紈絝不懂變通之輩、貪官汙吏、惡強豪紳,公子不好動手,我就是公子的手。”
韓珞成明白了,但很快又狐疑道:“你是不是沒少幹這事來著?”
唐境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需要偷偷摸摸地殺人。之前,我隨魏家上過戰場,討伐過浦羲,卻都是光明正大地殺。想來,陛下派我跟在公子身邊,發揮這樣的作用,也是希望公子早些完成任務,回朝與大公子抗衡吧。”
韓珞成倒像是沒聽見後麵那句話似的,卻對前麵那句話特別感興趣:“你參與過伐羲之征?那不是六……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嗎?你那時應該也才十來歲,父皇怎麼會放心把你派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