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宛若去了盥洗室,卸去被淚水和汗水糊掉的殘妝,捧起冷水潑在臉上,漸漸的冷靜了下來。
周雲深覺得她蠢?
他又聰明得到哪兒去?
就算他睡了慕廷琛,慕廷琛又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受他製約?
一個在失去母親庇護的幼童時期就能在慕家自保,在沒有家族扶持的情況下創立驚人基業的人,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把周雲深和這個把柄一起撕碎了埋進垃圾堆裏。
周雲深要找死,她也不攔著。
她之所以忍著他留著他,不過是因為他有用,而不是顧忌什麼名聲——那一晚上具體是誰主動,除了她和周雲深,沒人會知道。她完全可以說周雲深為了侵吞慕氏的財富,不惜吃藥,讓他能興奮到對女人做那種事。
而且,她已經搜羅到了很多證據,不但能讓他身敗名裂,還能讓他坐牢。
想帶著錢去國外逍遙快活做他自己?
去監獄裏慢慢想吧。
藥,她會給周雲深,讓慕廷琛吃這樣一個虧,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也不錯。她已經盤算好,讓周雲深有機會自己去拿藥,而不是經過她的手,輕輕鬆鬆的撇幹淨,不讓慕廷琛察覺。
雖然說,失去了周雲深這個能力不錯的工具人未婚夫,她在董事會的地位會直線下落,和慕廷琛鬥法會更艱難,但是也未必完全沒有希望——她和沈嫣能設計驅逐他一次,或許運氣好,能讓他滾蛋第二次。
不過下一次驅逐,她不會再給這位哥哥殺回來的機會。
這條路不好走,她實在得不到家主的地位,那也有退路——慕廷琛對祖母如此不敬,為了製衡,慕老夫人必然會多方扶持她這個溫順聽話的孫女,她的地位會很穩固。
假如家主的身份實在無法爭取,她會主動退出角逐,擺出顧全大局的低姿態,讓慕老夫人憐惜,讓慕廷琛礙於外界目光不敢對她把事做絕,她可以繼續穩穩的當她的慕家小姐,手握股份和財富,而不是看一個下濺渣滓的臉色,等他來施舍。
慕宛若很快補完了妝,挽著周雲深的手剛回到會場,就被紛至遝來的古怪眼神給震得停住了步子。
又發生了什麼事?
她看向了慕廷琛。
慕老夫人眼裏滿是怒意,表情卻控製得很穩,隻是沉著臉,用不急不緩,卻不可置疑的資深貴婦的語氣訓斥:“廷琛,你即使和宛若有矛盾,要發脾氣也該回家了關著門說,一家人,在外麵怎麼能互相拆台?她再怎麼也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可以用那種粗俗的詞彙來說她的未婚夫?”
慕廷琛端端正正的站在她麵前,臉上卻沒有分毫聽長輩訓話的鄭重,而是像看一個不大聰明又任性胡來的熊孩子一樣,不動手不駁斥隻是因為不屑以大欺小。等老夫人說完,他隻淡淡的一笑:“確實粗俗。我在野外考古挖了這麼多年的土,說話做事都沾上了土氣,請祖母擔待下。不過我覺得,高雅或者土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說實話。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您沒必要這麼計較。”
慕老夫人剛在臉上打過美容針,表情幅度太大會出現嚴重後遺症,不得不死死的忍耐,肌肉僵直得像是在冰箱凍過一夜似的,怎麼看怎麼古怪。
而她的手已經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腕上的翡翠鐲子磕著古董手袋的鎏金包邊,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
慕宛若心裏更加驚疑不定,慕廷琛剛剛說的究竟是什麼難聽話?她正想找辦法問,一個和她麵和心不和的世家小姐裝出一副擔憂的模樣把她拉到一邊,用看似小心壓低,實則能讓所有人注意到的聲音問:“宛若,你家周少什麼時候得罪過慕少嗎?居然那樣說他……”
慕宛若也顧不上她眼裏的幸災樂禍,咬著牙問:“哥哥怎麼說他的?”
“說他是雜種。”大小姐一副說那種詞會燙到舌頭一樣的表情。
慕宛若表情凝固了,愣怔片刻,又是覺得顏麵掃地,又隱隱的覺得痛快——周雲深可不就是個雜種嗎!
周雲深自然聽見了未婚妻和塑料花姐妹的這番話,俊秀的麵孔瞬間變得青白交加,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慕廷琛,身子微微的搖晃。
怎麼會,他為什麼會這樣說自己?
一定是因為太厭惡慕宛若,所以恨屋及烏。對,是那濺人連累了他!
他牙齒死死的咬合在一起,慘白的臉漸漸的漲紅,眼裏的憤慨屈辱之中又隱隱的含著一縷難以察覺的興奮之意——驕傲得表麵功夫都不屑於做的男人,會被他津津有味的享用,然後一邊怨恨,一邊不得不礙於名譽,順他的意……
慕廷琛感受到了他的注視,看了過來,一眼就捕捉到他眸中隱藏得極深的讓人作嘔的欲-念,手一揚,水杯直直的衝著他飛來,精準而沉重的打到了他額頭上,他的瞬間視線被一片血紅給模糊,人也因為劇痛和暈眩往後倒地。
周圍的人紛紛後退,抽氣,有膽小的女士被周雲深額頭流下來的血驚得尖叫不止,就連慕老夫人都忘了頂級豪門年長貴婦的儀態,瞪圓了雙眼張大了嘴,愣怔兩秒,勃然大怒:“混賬東西!你這是在幹什麼!”
慕廷琛用看著腐壞生蛆的垃圾一樣的目光看著驚愕失神,呆呆坐在地上的周雲深:“再那樣看我,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讓你自己吞下去。”
他聲音並不淩厲,但是隨著他的話傳遍,偌大會場瞬間血腥氣彌漫,就連好幾位年長沉穩的嘉賓都驚得白了臉,原本被他的溫柔儀態迷得滿腦子粉色泡泡的大小姐們和明星網紅更是互相攥著手往後退。
慕老夫人身子一晃,骨軟筋酥的扶住沙發靠背,慕宛若剛化好的妝又被冷汗浸潤。
他絕不是為了立威而虛張聲勢,而是真的打算這樣做!
她們不是純善之人,見不得光的狠事沒少做,但是表麵上一直保持矜持高雅,熱衷慈善的光輝形象,而慕廷琛連遮掩的表麵功夫都不做了。
這說明他根本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也沒必要顧忌名聲,因為名聲,形象,根本製約不了他——他有恃無恐。
淩君昊也是這樣我行我素,不做表麵文章,可他是三大世家之首的淩家的繼承人,已經牢牢的把權力把握在手心,所以可以無所顧忌,隻有別人顧忌他的份兒。
慕廷琛擁有不少財富,但是這些財富和各個一流豪門幾代甚至數百年積澱的家底相比,又算不了什麼。他能力非凡,可是他畢竟被放逐多年,遠離權力中心,雖然慕氏不少人有意向跟隨他,但畢竟隻是意向而已。
他到底是想用這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行為方式,讓他們捉摸不透,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還是他手上另外握著足以讓他橫行的王牌?
慕廷琛從周雲深身上收回視線,轉身看向一臉冷汗的拍賣行會的會長:“我不想和雜種共處一室,麻煩您收拾一下場地。”
慕老夫人剛想說話,聞言抽了口氣,再也站不穩,顫顫的坐了下去。
慕宛若指甲已經深深陷入掌心,鮮血滴滴的沁出。
周雲深畢竟是她名義上的未婚夫,在準備萬全之前不能撕破臉,所以他們雖然互相恨不得扒皮拆骨,卻依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再不想招惹這位有著溫潤外表的煞神,也不得不鼓起全部勇氣開口:“慕廷琛……哥,哥哥,你……請你……”
慕廷琛嘴角諷刺的勾起,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看來,你被他對你的一片癡心打動了,決定和他共進退?”
慕宛若緊緊的咬住牙,因為太過用力,齒根受到壓迫,滲出了血,滿口腥甜。她臉色紅了又白,眼角餘光掃到麵色發青渾身顫個不停的慕老夫人,一個箭步衝過去,握住她的手:“奶奶,奶奶你沒事吧?”話還沒說完,兩行清淚已經滾落了下來,一手撫著祖母的背給她順氣,一手捂住嘴,哽咽道,“哥哥,你對我,對雲深有成見,也不該當著奶奶的麵就這樣……她年紀大了,身體哪兒承受得住?”
她祭出擔心長輩這柄大旗,占據了道德製高點,不過此時此刻,誰都知道,她不過是不想為了周雲深的事,和慕廷琛當場撕破臉。
表麵上冠冕堂皇的指責他不敬長輩,實際上,不過是一條礙於威勢,拚命向異母哥哥搖尾乞憐的狗。
而這位因為和慕宛若訂婚而飽受矚目,風光無限的乘龍快婿,風光了不到一個月,就成了棄子。
場內諸人喉嚨都快憋炸了,太多的話想說想討論,隻是礙於慕廷琛的雷霆手段,不敢湊在一起交頭接耳,隻能用微妙不已的眼神交換意見。
會長不敢打圓場,也不敢耽擱,立刻叫來了安保人員,把頭破血流,羞憤到極點的周雲深拖了出去,又麻利的擦拭掉地板上滴下的血跡和碎裂的玻璃杯,噴上淡雅的除味劑。
然而那股血腥氣,卻像是怎麼都消散不了似的。
慕老夫人滿臉交織著震驚憤怒傷感之類的情緒,一副被晚輩傷透心的模樣,眼角餘光卻一直往周雲深的方向瞟,等周雲深留下的狼藉被清理幹淨,她也暗自鬆了口氣,等慕宛若柔順的給她擦拭掉眼淚,她恢複了貴婦的儀態,嚴肅而冷然:“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是想糟踐掉慕氏傳承這麼多年的清譽嗎!好好的拍賣會,被你鬧成這個樣子!我也沒臉再占用人家的時間人家的地盤來處理慕家家事,回去之後再請家法!”她看向已經被接二連三的變故折騰得不停擦汗的會長,“今天讓張會長為難了,都是我管教不嚴之過,改天我會讓這逆子親自上門向你賠禮道歉。來賓們的時間也被耽誤了不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開始拍賣吧。”
慕廷琛頷首,看向坐在自己這座沙發上,穩如泰山的慕老夫人,和嬌弱委屈,一臉隱忍的慕宛若,說:“既然要正式開拍,那麼,祖母和慕小姐回你們自己的坐席,各歸各位。”